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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笑容在凌风苍白的脸上凝固了一瞬，随后便彻底消失，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玄鹤与青松两位长老的手臂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经脉深处传来的、被两种力量撕扯的钝痛。
空气中，紫霄神雷的灼热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又混杂着混沌之力那股独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虚无感，以及千目怪血液蒸发后留下的淡淡腥臭。
“圣子！”玄鹤长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凌风体内灵力的紊乱，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迹象，“我们必须立刻返回船上，您需要马上调息！”
凌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两位长老的肩膀，投向了那些刚刚登上紫云天舟甲板的百草堂弟子。
近五百人，此刻都聚集在宽阔的甲板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穿着沾染着尘土与血迹的弟子服，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茫然，以及望向他时无法掩饰的、混杂着恐惧与崇敬的复杂情绪。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一位身着墨绿色长袍、发髻微乱的中年修士快步走了过来。
他就是百草堂的宗主，孙百草，金丹中期的修为在此刻显得有些不够看，但他身上那股浓郁的草木灵气证明了他丹道宗师的身份。
他走到凌风面前三步远处停下，没有丝毫犹豫，双膝弯曲，便要跪下行此大礼。
“孙百草，携百草堂上下四百八十七名弟子，叩谢圣子救命之恩！”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不必。”
凌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低语，他用尽力气，微微抬起一只手，一股柔和的灵力托住了孙百草的膝盖，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登船，进舱，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话语简短。
玄鹤与青松长老会意，立刻搀扶着凌风转身，向着船舱入口走去。
百草堂的弟子们在孙百草的带领下，紧随其后，脚步匆忙而又带着一丝拘谨，踏入了这艘传说中来自中州圣地的宏伟天舟。
紫云天舟的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
主舱室的地面铺着温润的灵玉，墙壁上铭刻着聚灵与防御的阵纹，散发着淡紫色的微光。
空气中，灵气的浓度几乎是外界的十倍，让那些刚刚经历过苦战、灵力枯竭的百草堂弟子们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被青松长老安排在主舱室的外围区域暂时休整，一个个盘膝坐下，立刻开始贪婪地吐纳恢复。
而凌风，则被玄鹤长老一路搀扶着，进入了位于船首的独立静室。
静室的门缓缓关闭。
凌风身体一软，几乎是摔坐在了房间中央的蒲团上。
他摆了摆手，示意玄鹤长老不必担心。
“圣子，您的身体……”玄鹤长老看着凌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那混沌之力，反噬太强了。请您立刻服下这枚‘紫蕴固心丹’，至少能先稳住您的心脉。”
他递过来一个玉瓶，里面装着一颗龙眼大小、紫气萦绕的丹药。
凌风没有拒绝，接过丹药直接吞入腹中。
一股温润的药力瞬间化开，流向四肢百骸，暂时压制住了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混沌之力，经脉撕裂的痛楚稍稍缓解。
但他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他体内的“能量中和剂”已经彻底失效，还有十天时间。
现在每一次动用灵力，都可能再次引动混沌之力的暴走。
他闭上眼，内视己身。神魂空间中，代表着功德的面板上，那一串鲜红的“-4320”数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深深刺痛了他的意识。
负债。
这个词，对他而言，比肉体的伤势更让他感到沉重。
“咚咚。”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圣子，百草堂孙宗主求见。”门外传来青松长老的声音。
“让他进来。”凌风重新睁开眼，声音依旧虚弱，但多了一丝平稳。
门被推开，孙百草在青松长老的示意下，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袍子，神情恭敬，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晚辈孙百草，再次感谢圣子出手相救。”他将木盒举过头顶，姿态放得极低，“百草堂遭此大劫，山门被毁，无以为报。
这是本门传承千年的‘青木丹经’原本，以及堂中仅剩的三株千年‘蕴神草’，还请圣子务必收下，聊表我等寸心。”
青松长老看了一眼那木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青木丹经是百草堂的立宗之本，而千年蕴神草更是修复神魂的无价之宝，孙百草这次确实是拿出了血本。
然而，凌风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那个木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丹经？蕴神草？
这些在过去，或许是能让他心动的宝物。
但现在，在他那负四千多的功德面前，这些东西的价值，等于零。
对他而言，功德，是唯一的硬通货。
“孙宗主，你的心意我领了。”凌风的声音很轻，“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圣子，这……”孙百草顿时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拒绝。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自己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我救你们，并非为了图谋你们的丹经或灵草。”
凌风的视线转向他，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孙百草有些不知所措的脸，
“我需要一些东西，但不是这些。”
“圣子请讲！只要我百草堂有，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为圣子取来！”孙百草立刻表态。
凌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需要情报。”
他缓缓说道，“关于这南岭十万大山，特别是方圆万里之内，所有宗门、城镇、秘境的详细情报。
我需要知道哪里还有大量的幸存者聚集，哪里有强大的物理怪或腐化之影盘踞，越详细越好。”
孙百草再次愣住，他完全没料到这位圣子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这个。
这算是什么要求？情报？这种东西，对于他们这些地头蛇来说，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根本谈不上任何价值。
“圣子……您要这些情报……是为了……”
“继续救人。”凌风的回答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
孙百草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震动。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在如今这个人人自危、为了资源不惜对同道举起屠刀的末日里，这位来自圣地的圣子，在经历了一场恶战，甚至不惜得罪七宝宗之后，心中所想的，竟然还是去救更多的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晚辈明白了！”
孙百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凌风行了一个标准的道揖，“请圣子稍候，我立刻去将本门记载的所有舆图和情报汇总，亲自为您绘制一份最详尽的地图！”
他说完，恭敬地退出了静室。
静室的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凌风和两位长老。
“圣子。”
玄鹤长老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您真的还要继续？您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而且……而且功德已经为负，我们应该立刻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