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被抓了。
这条消息总归是没拢住,最终还是被各方人物得知。
特工总部自然是议论纷纷,休班的请假的轮值的到了晚上依旧没有回去,都聚在了一起闲聊。
各大主要干部的办公室都闭门闭户不见客,各自的电话都占线,或忙音或无人接听。
郑开奇被抓,是真的抗日分子?
还是宪兵司令部借机对特高课下的手?杀鸡儆猴?立棍立威?
众说纷纭中,谁也不清楚。直接接触郑开奇的郭达,张寒梦,吴四宝也都关在自己办公室。
郭达是惋惜的,他自己是立功了,但长久来看,在特工总部他少了个绝佳的臂膀。
郑开奇真的是太有用了。
自己和刘晓睇两个人的脑袋加起来都没他的好使。情报又总是来的及时。
他是最不希望看见郑开奇是什么抗日分子的。
“愚蠢啊,兄弟。”
张寒梦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倒了杯红酒,轻轻抿着。
眼睛里说不出具体的情绪。
她已经跟刚进来时的自己完全不同,她感觉的到,也从郑开奇的眼神里看得出。
按照以往,她绝对做不出为了要那两成功劳,就假意脱男人裤子的举动。
她变了。
特工总部处处结党营私,在上海铁桶一块。
周围所有人慕强攀比,手段狠辣,只为往高处走一走。
她,一个本来被裹挟着进入特工总部的特工,从起初的不愿意,清高,到现在,满脑子也只剩下往高处走一走。
站的更高一些。
她没有错才是。
怎么今天,她从那个男人眼里看见了惊愕和痛心,哪怕就那么一点,一闪而过。
女人的直觉还是精准把握住。
“你不应该欣慰么?”
你该高兴不是么?这才能和你同流合污啊。
她立了如此大功,日本人也当面承诺了,她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这寂寞又热闹的上海滩啊,总是让人辗转难眠。
他是地下党?共产党?
军统上海站。
雪农听取了下面的情报后,屏退了所有人,在那沉思。
郑开奇被抓了,是因为是军统的身份暴露了么?
最近军统没有什么大的活动才是。
“不应该啊。”
他着急,但还算稳得住,楚秀娥没打开紧急电话。
“站长。”
“进。”
“楚秀娥并没有下班。一直待在办公室。”
“下去吧。”
这个报告让他的心沉重起来。
郑开奇被抓,楚秀娥没出特工总部,这形势怎么看怎么透露着蹊跷。
他开始斟酌得到的情报。
新四军下山的一行五人出现了内奸,出卖了情报,导致了师长被抓。随行四人包括内奸全都被杀,唯一活着的师长没受得住酷刑和诱惑。
叛变了。
叛变后就指认了特工总部里的一个高级潜伏者。
随即,郑开奇被抓的情报就传满了上海滩。
是那个叛变的师长直接指认了郑开齐?
还是师长先吐露了特工总部共产党的特务,而那个特务吐露了郑开奇?
还是师长直接把郑开奇卖了?
郑开奇跟中共地下党有关联么?
开什么玩笑呢!
雪农在掂量,中间会不会有什么是传递错误的?
他有些犹豫不定。
郑开奇是知道他的老窝的,要不要撤?
日本人的大刑可不是好扛的。也不是言语能说清楚的。
“要不要撤?
他会不会吐露?
楚秀娥会不会被牵连?
没有女特务撑过鬼子的折磨的。她还那么爱美。”
雪农在犹豫的时候,中统伍迪,也紧急跟夜莺会面。
他本来是紧张的,但当看见夜莺也很紧张甚至于脸色发白时,他反而镇定下来。
“他被抓了你知道么?”
双方异口同声。
夜莺紧张道:“你知道了?我们怎么办?要不要组织人员劫狱?”
伍迪一愣一愣的。
虽然自己来上海没多久,但自己是站长啊,前面有个“副”字不假,但还听你指挥不成?
再说了,不是伺机潜伏下去,是去劫狱啊?
那可是宪兵队的大牢,不是你家茅厕!
哎,这闺女估计没见过茅厕。
算了,伍迪让她镇定下来,“他之前不是也被抓过么?他吃过见过,应该问题不大。”
看着伍迪的表情,夜莺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大了些,改口道:“他知道我们那么多事情,被撬开嘴的话,也太危险了。
他还知道楚涟涟的身份。”
“楚涟涟的身份是半公开,彼此心照不宣的。
日本人需要她,我们中统也需要她。”
伍迪说道:“要是担心,我也担心。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夜莺虽然在中统上海站时间长,却不知道郑开奇现在是中统站的副站长,级别还要在伍迪之上。
伍迪语重心长说道:“如果他一有事情,我们中统内部就有调整,他们会不会以为,中统与他有某种联系?”
夜莺惊讶道:“他们怎么会知道中统内部的调整?”
伍迪让她坐,“一切组织都不会是铁桶一块。别说中统,军统,就是地下党,甚至于延安,他们身边就没有敌人的眼睛了么?
地下世界的斗争从老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伍德是中共地下谍报站的开创者,他最擅长下冷棋。龙潭三杰怎么出的名?
不就是到了最关键时刻才力挽狂澜么?
不要高估了敌人不假,但也不能高估自己的力量。”
夜莺依旧心事重重,伍迪开始思考她与郑开奇的关系。
按照中统的情报显示,夜莺与老枪应该有疑似父女的关照感情,但跟郑开奇,应该没什么太深的感情纠葛才是。
毕竟总共才结识没多久,两人的开头还是比较对立的身份。
伍迪最终选择了相信郑开奇,“你去吧,这里我会做安排。即便是他们知道了这里,想攻破也没那么简单。”
租界时期,军统和中统的枢纽指挥所,都在租界。
国民党在租界,也是有一定薄面的,虽然,确实很薄。
但日本人的嘴脸,租界各国同样不喜欢。
伍迪用红色专线联系了站长姑苏。
姑苏一听,大为震惊和生气。
“是什么乌龟王八蛋把他供出来的?”
又听了细节,有些惊疑不定,他也察觉到情报和事实中间,有所不同。
不管是他二人,还是军统的雪农,都没把郑开奇想成是共产党。在他们看来,郑开奇这么精明的人不糊看不清大势。
这情报就总是对不上。
有所怀疑,就会考虑传闻仅仅是传闻。
如果真的抓住特工总部里的大内奸,怎么会有消息传出来?
风雅居里不风雅。
教授一直在等各个情报网的反应,奈何没有什么动静,各个地下网络的枝蔓并没有传来内部调动的信息。
“难道是我多虑了?他只是共产党?”
教授有多重身份,也就会想,其他有能力的人也会各种逢迎,在各种组织里左右逢源,享受最大的红利。
“那就看新四军几人,明天的反应了。”
情报照样传到了鬼姑耳朵里,她没有离开白玉裁缝店,沿街店面有两层,一楼是店面,二楼是白玉休息的地方。
今天她破例,在这里住下。
有了浴室的坦诚相见,两女的相处没有那么尴尬。
白玉因为舌尖的失去,话很少,两人的气氛却没那么尴尬。
她遣了白玉以找了个借口去了菜馆,发现一家人在那吃饺子。
“奇哥晚上加班,没回来。”
菜馆里的人并不知道郑开奇出事了。
等白玉回去,鬼姑刚刚用凉水洗身。正在那擦拭身子。
一个稍微避开眼神,一个稍微侧了侧身子,也就习惯了。
甚至于白玉还去给鬼姑擦了光洁的后背。
“菜馆的人也不知晓?”
鬼姑有些惊讶,随即说道:“你也冲个澡吧。”
白玉有些扭捏,就这么大的地方,她怎么好意思?
“泡了一下午了,很干净了。”
“冲个吧,天热,而且,泡澡的地方肯定不是那么干净。”
白玉“哦”了声,随口说道:“那您还去泡澡?”
鬼姑气道:“还不是为了增进感情,窃取情报,难不成黑丝听那女流氓讲荤段子?”
白玉不知道想了什么,噗呲笑了。
鬼姑叹了口气,一世英名啊。
差点毁于一旦。
白玉最后还是听话,冲了个澡。因为她发现,她要是不冲澡,鬼姑估计不会让她上床睡觉。
本来她想坚持着睡地下的,却被鬼姑拉到了床上,两人挤了一米半的小床,背对背,谁也不说话。
白玉睡不着,她听见鬼姑那匀称的呼吸声,知道她也没睡。
窸窸窣窣中,她发现背后的鬼姑翻了个身,开始对着自己。
她更睡不着了。
“我一直没有细问,那晚,你与郑开奇,到底,做没做?”
白玉浑身一个哆嗦。
“看来是没有,你肯定是耍了小伎俩了。”鬼姑扳着白玉的肩膀,让她回过头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说。”
白玉作为她的秘密武器,是有她的任务的。
起初就是靠近郑开奇,委身于他,伺候他,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这个过程是失败的。
“那晚,他确实留宿了,也并不排斥别的女人。”白玉回忆着,“属下确实也抱着失身的念头做任务,但是,他喝了点酒,喝酒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鬼姑冷笑着,透过肚兜,她看得清白玉面前的大好风景,“他喝了酒,还是你让他喝的酒?
他一喝酒就烂醉如泥,是特工总部都知道的事情。”
她伸手挠了一把,对方又惊又羞。
“所以,趁他睡着,你没有扒下他的裤子,反而替他盖上了被子,是不是?”
白玉脸色煞白,事实如此。
“不,不,起码他醒来时,我是躺在他怀里的,他也以为,我们已经欢好了。”
“那是你想的。你是男人么?”鬼姑冷冷说道:“你知道男人早上醒来会不知道昨晚自己有没有累着?
身体有没有什么感受?
嗯?你以为他以为。”
鬼姑冷冷说道:“那天也没穿这么薄的肚兜吧?怕人家看?怎么不怕我看?”
伸手握住白玉的饱满,“怎么,被男人握住你很恶心么?嗯?军统的女间谍做什么,你心里是一点数也没有?
真不知道你矫情什么。”
白玉颤声道:“您杀了我吧。”
“你恨我?”鬼姑冷冷说道。
“没有。”白玉无声的哭泣,“如果是在别人手下做事,现在指不定是什么样子。”
“算你有良心。你摸摸你的良心,像这样摸一摸,捏一捏,你感到痛么?
我没让你伺候这个,伺候那个,只是去服侍一个人,魅惑他,策反他,以后一起抗日成功,我成全你们做一对幸福的鸳鸯。
怎么,难为你了?”
白玉在那无声的哭,摇头。
“说话,别在那惺惺作态。”
白玉鼓足了勇气,“您也是女特务,您到现在快四十岁,还守身如玉。您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鬼姑冷笑不止,“我做了多少事情?又做了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是,不错,我没失去身体,但是我失去的更多。你不信么?”
白玉突然大声道:“我已经失去了身体,不想再失去了。您给我个机会吧。除了出卖身体,我也可以接近郑开奇,成为他的心腹。”
鬼姑眼中寒芒一闪,“好,我给你个机会,你去,杀一个军官回来,不用任何人帮忙。
明天早上我见人头。
成了,以后在郑开齐这件事上,别说不让你做什么,我亲自来都行。”
白玉说道:“那您拿开手。”
鬼姑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人家成何体统。
她慌不迭松手。
鬼姑起身,穿衣,就此离开。
“您等我的消息。”
鬼姑冷冷说道:“我观天象,今晚可能雷阵雨。”
白玉最怕打雷。
女人却摇头,“下刀子我也去。”转身离开。
鬼姑不再说话。此时已经八点多。
九点半左右,先是两道霹雳,紧接着雷声爆响。
随即,大雨哗啦啦下来。
十点多,门开了。
白玉拎着一个包袱进来,扔在了地上,拿水泼了自己一身,算是冲凉。擦干净身子,就那样裸着,钻进了薄被,钻进了鬼姑的怀里。
她浑身哆嗦,面如白纸。
雷声每响一声,她身子就哆嗦一次。
鬼姑不说话,只是抱住了怀里这个女下属,这个可怜的女人。
也是个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她失去了她的童贞,身上多了几个烟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