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这件事的蹊跷所在啊!皇上不觉得这事儿传得有点太快吗?人是前天夜里死的,昨天坊间的传闻还只是那两个娼妓突发恶疾暴毙,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被贾周虐杀,而且传播的速度如此之快,如果说没有人在背后搅动风云,奴才是万万不信的。”
“你觉得谁是那只幕后黑手?”
“要说最有可能,那自然是高阳王那一系的人。但是他的拥趸干的还是他本人亲自所为倒也不好说。不过不管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都不可能只搞出些流言就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也知道,流言只能激起朝野愤怒而不能定贾周的罪。所以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证人朱七娘。这朱七娘……”说到这里,宗爱也是面露愧色。
“这件事突然昭然于世,就说明证人已经在他们手里了?”拓拔余气得又狠拍了两记龙案,怒斥道:“愚蠢至极!愚蠢至极!闹出这样的事居然还留着活口?简直是自寻死路!”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说实话,宗爱此刻也是在心里把那不成器的徒弟骂了千百遍。闹出两条人命,居然蠢到以为威吓几句就能封住证人的嘴,直接把刀柄送到了天下人手里。若不是贾周总算是叫了他二十年的师父,此事又闹到波及皇帝的名声的地步,他甚至恨不得亲手打死这个徒弟。然而此刻他也只能想尽办法挽救。“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无论她是被谁带走了,都会让她活不到开口作证的时候!”
范子梁坐在刑部大堂里,一个头涨得两个大。两天前刚从地方上移交到刑部大牢的三个私铸钱币的死刑犯,居然打晕了狱卒,越狱逃了。他深知越狱这种事,无论抓不抓得回人,他这个官估计也就做到头了。唯一的希望是皇帝能念及他自潜龙时期便效忠的旧情,赐予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盯着堂下瑟瑟发抖的狱丞,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沉声道:“带上所有刑部兵丁出去找,就算把平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在天明前把人犯给我抓回来!同时务必要加强牢房的警戒,增派人手,确保剩余的犯人不会再出任何意外!”
狱丞的声音已带了哭腔:“大人,咱刑部满打满算才百十号人,平城这么大,那三个逃犯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钻,可怎么找?等天亮城门一开,还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废物!”范子梁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真找不回来,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你!人手不足,就去平城郡衙门调巡检司,再向禁卫军借调一队人马,挨家挨户搜!出了这种事,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其实狱丞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毕竟平城作为一国都城,有着超过一百万的人口。即便是向平城郡衙门和禁卫军借调了人手,但要在这样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找三个人,实在是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事到如今,即便是明知希望渺茫,也还是要尽全力找一找。于是这一晚的平城,直到夜半三更仍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搞得全城百姓人心惶惶。
“外面是在闹腾什么?那么多军士到底在找什么?”
“说是刑部大牢逃出了三个死刑犯!”
“可是我刚才听他们自己人说话的意思,好像是和内监虐杀娼妓案有关!那个案子唯一的证人朱七娘失踪了!”
“你是说他们在找证人?可瞧这阵仗……一个证人至于闹这么大吗?”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找她出来作证!是不想让她有机会开口!”
“你的意思是要杀她灭口?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嘘!小声点!那个内监是皇帝和太后面前的红人,谁敢动他?只要证人闭了嘴,谁还敢提这件事?”
第二天的早朝,范子梁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身躯踏入朝堂,每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一夜未眠的憔悴让他双目通红,眼底满是血丝。他隐隐觉得,这大概率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朝堂之上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丹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着迎接一会儿的腥风血雨。
果不其然,朝会刚一开始,御史台的韩章就上本弹劾刑部尚书范子梁,原因自然是他的刑部看守不力,走失了重要人犯,按律当革职查办。昨晚那场闹剧之后,刑部走失人犯的事早已人尽皆知。韩御史起了个头,众大臣立刻纷纷附和,朝堂之上一片讨伐声。
范子梁赶在皇帝开口之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辩护道:“臣有罪!的确是臣的疏忽,使得刑部大牢防备疏漏,走失了人犯。但,臣竭尽全力亡羊补牢,那三个逃犯现在已经全部归案了!”
“都抓到了?”这回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连最先发难的韩御史都颇感意外,追问道:“当真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全部归案了?”
范子梁向玉阶之上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回答:“臣不敢欺瞒陛下,当真全部归案了。”
韩御史显然对此表示怀疑,继续追问:“平城那么大,真要有心藏匿,别说三个人,就是三十个人也能藏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一晚上就把三个逃犯全部捉拿归案?我很好奇,范尚书是在哪里抓到这三个逃犯的?”
“这……”范子梁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刑部、禁卫军和平城郡衙三部联手搜城,却一无所获。可就在他准备上殿请罪时,狱丞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说那三个死囚不知何时又老老实实地回到了牢房里。
另一个大臣好奇地追问:“是啊,这三个死囚到底躲到哪儿去了?又是谁这么大胆,敢窝藏逃犯呢?”
见范子梁支吾难言,皇帝只觉得甚是厌烦,其实拓拔余对这个刑部尚书范子梁一直不太满意。虽然范子梁早在他还是南安王的时候就坚定地支持他,可能力着实欠奉,原该早就另换人选,只是拓跋余新近登基,皇位未稳。而且当初因为夺位之争,朝中能臣或遭清算,或被逼致仕,一时间朝堂之上人才凋敝。拓跋余思忖再三,也难觅合适接替者,这才勉强留下范子梁暂掌刑部,待寻得贤能再作更换。今日见他这一副无头苍蝇的样子,不由得不耐烦地冷声催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