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城的长街,在那三位不速之客携着凤筱凭空消失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那混合着醉意铃声、桃花酒香和时空扭曲感的压迫气息骤然散去,只留下满地秋阳和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路人。
卿九渊站在原地,黑袍红衣在风中微微拂动,赤色剑穗停止了摇曳。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封的表情,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刚才更绷紧了一分,深邃的眼眸望着凤筱消失的那片虚空,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秦鹤缓缓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但全身肌肉依旧处于一种高度警戒后的微僵状态。他沉默地退回到卿九渊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磐石,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显然对那三位“颠公”的作风心有余悸,更对凤筱被如此突兀地带走感到一丝……不便言说的担忧。
最跳脱的当属洛停云。他拍了拍自己那身价值不菲、此刻却沾了点糖渍的孔雀蓝袍子,望着空荡荡的街心,咂了咂嘴,脸上表情十分精彩,混杂着后怕、好奇以及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
他凑到秦鹤身边,用手肘碰了碰这位冷面侍卫,挤眉弄眼地用粤语小声嘀咕:
“喂,鹤哥,你说我们老乡今晚还回不回来吃饭啊?”
秦鹤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对于这种过于“市井”的关心方式似乎有些不适,但还是基于事实给出了判断,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冷硬:“她的师父来势汹汹,怕是不回了。”
“啧啧啧,”洛停云摇头晃脑,一脸“我懂的”表情,“看她三位师父那架势,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主。我们老乡这次有得受了!”
他嘴上说着同情,眼里却闪着看好戏的光芒,已经开始脑补凤筱被那三位古怪师父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场景了。
……
而此时,在那片被强行开辟的、规则混乱的训练空间中。
凤筱的哀嚎几乎要穿透这虚无的边界:
“造孽啊——!这魔鬼训练要死啊——!”
她的抱怨并非无的放矢。
拜师茶那点温情的余韵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三位师父“正式”授课的恐怖。
火独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片燃烧着七彩火焰的梧桐林,要求凤筱在不使用任何灵力护体的情况下,仅凭身法在其中穿梭,美其名曰“淬炼火凰真身,感悟毁灭与新生之机”。
那火焰看似绚丽,温度却高得吓人,稍微蹭到一点,凤筱就觉得自己的狐狸毛都要被燎卷了,只能拼了命地施展她那尚未完全娴熟的“凤舞九天”步法,在火舌间狼狈躲闪,衣裙下摆已然焦黑了几块。
时云则更过分。他直接扭曲了凤筱周围小范围的时间流速。有时她刚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火焰,周围的一切骤然慢如蜗牛,连火星飘落的速度都清晰可见,让她得以“细细品味”那灼热的威胁;有时却又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猛地加速,差点让她一头栽进火海。这种对时间感知的肆意玩弄,比单纯的火焰灼烧更让人崩溃,凤筱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朱玄也没闲着。他坐在一块悬浮的陨石上,优哉游哉地晃着他那串骨铃。那铃声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化作一种奇异的、直透神魂的音波,时而如同靡靡之音,诱惑她放弃抵抗;时而如同金戈铁马,冲击她的识海,扰乱她的心神;时而又化作尖锐的嘶鸣,考验着她的意志极限。凤筱不仅要躲避物理层面的火焰,还要分神抵抗这无孔不入的精神攻击,简直恨不得自己多长几个脑子。
……
“专注!身与意合,意与神通!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给凤凰挠痒痒都不配!”火独明慵懒却犀利的声音穿透火焰传来。
“时间并非敌人,而是武器。感受它,驾驭它,而非被它奴役。”时云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头。
“小徒弟,铃声好不好听啊?坚持不住就说嘛,师父给你换个舒缓点的安魂曲?”朱玄促狭的笑声夹杂在铃声里,格外欠揍。
凤筱咬紧牙关,赤色的瞳孔里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她知道这三位师父虽然手段变态,但教导的东西确是无价之宝。只是这过程……实在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我就不应该相信你们!”
她一边在心里把三位师父用她能想到的所有“友好”词汇问候了一遍,一边拼尽全力调整呼吸,将纷乱的杂念压下,努力让自己的身法更加流畅,试图在混乱的时间流速中抓住那一丝不变的韵律,同时紧守灵台,对抗那魔音灌耳。
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火红劲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却狼狈的曲线。白色的狐狸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沾满了烟灰。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熔炉的铁胚,正在被反复捶打、淬炼,痛苦不堪,却又隐隐感觉到某种禁锢在松动,某种潜藏的力量在缓慢苏醒。
……
卿九渊终于收回了望向虚空的目光,对秦鹤淡淡道:“回宫。”
他没有对凤筱的离去发表任何看法,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熟悉他如秦鹤,却能感觉到殿下周身那股比平日更冷冽几分的气息。
洛停云看着卿九渊转身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对秦鹤小声道:“鹤哥,你觉不觉得,太子殿下好像有点……不开心?”
秦鹤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跟上卿九渊的步伐。殿下的心思,不是他该揣测的。他只需确保殿下的安全,至于那位被师父抓去特训的凤筱……但愿她能活着回来吧。
长街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喧闹,只是人们议论的话题,从神界惊艳的装扮和神秘的苗疆侍卫,悄然转向了那三位惊鸿一瞥、气场恐怖的强者,以及被他们带走的、同样引人注目的红衣少女。
……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之前凤筱扔掉的、那半只融化变形的凤凰糖人上。
洛停云最后看了一眼那糖人,耸了耸肩,也溜溜达达地跟上了卿九渊和秦鹤。他心里琢磨着,今晚的膳房,怕是真不用准备老乡的那一份了。
就是不知道,等老乡回来,是会变成一个更厉害的“祸害”,还是直接被那三位师父给练废了?
想到这里,洛停云竟然有点……期待?
而此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训练空间里,凤筱的哀嚎与三位师父或严厉或戏谑的指点声,依旧在持续上演着。
“魔鬼训练”的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