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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行宫深处的压抑死寂,被帝王一句突兀的“用膳”撕裂。

卿尘烟并未多言,那裹挟着雨霏关硝烟与帝王煞气的玄色身影率先转身,玄底金螭龙纹的大氅在幽暗回廊中划出冷硬的弧线。无形的威压如同收束的潮水,虽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却已从毁灭的风暴转为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他未再看角落的凤筱,也未再看病榻上的卿九渊,仿佛方才那场濒死的对峙与滔天怒意从未发生。

殿内凝固的空气悄然流动,带着劫后余生的滞涩。

洛停云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墨玉骨扇在指尖灵巧一转,“唰”地展开小半扇面,露出蚀刻着繁复星图的墨玉扇骨。他并未多言,只朝刚刚艰难止住咳嗽、脸色灰败如纸的卿九渊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角落里依旧蜷缩死寂的凤筱,便施施然跟上卿尘烟的步伐,墨衫飘拂,如同闲庭信步。

侍立在殿外阴影中的影卫如同鬼魅般无声出现,训练有素地将重伤的卿九渊小心抬起。动作极其轻柔,却依旧牵扯到他身上狰狞的伤口,令他额角瞬间布满冷汗,牙关紧咬才未痛呼出声。秦鹤不知何时已赶到殿外,一身染血的苗疆祭司袍尚未更换,脸色同样苍白,左胸处的暗紫色伤口在衣襟下若隐若现。他沉默地推开影卫,亲自上前,动作熟稔而稳定地托住卿九渊未受伤的左肩和腰背,将他大半重量承接过来。两人视线短暂交汇,秦鹤深褐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疲惫,卿九渊布满血丝的眼中则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依赖的松懈,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痛苦的隐忍。秦鹤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强撑,两人在影卫的簇拥下,沉默地融入回廊的阴影,朝着帝王离去的方向移动。

西侧角落的阴影里。

凤筱依旧蜷缩着,仿佛与冰冷的墙壁融为一体。殿内的喧嚣、帝王的离去、兄长的转移…一切声音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无法穿透的水幕,模糊而遥远。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直到这片被血腥和药味浸透的偏殿重新陷入更深的死寂,她才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动了一下。

她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一点一点地,试图撑起自己早已麻木僵硬的身体。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绷带下撕裂的伤口,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粘稠的黑红色血液从绷带边缘渗出,顺着绀青星纱破损的衣料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她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那双隐藏在凌乱红黑发丝后的赤瞳深处,冰封的漠然之下,掠过一丝被剧痛强行撕扯出的、生理性的脆弱。

她最终没有完全站起,只是从蜷缩改为靠墙坐着,将那条重伤的腿尽量伸直,避免触碰。红黑的长发依旧散乱地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苍白尖削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她微微偏过头,空洞的目光投向早已空无一人的殿门口,那片被惨绿魔晶灯切割出的、扭曲的光影交界处,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只是茫然。

……

不知过了多久。

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盈。

谷雨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殿门口,她手中捧着一件干净的、式样简单的玄色外袍,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她避开满地的狼藉,小心翼翼地走到凤筱身边,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姑娘,陛下、陛下传膳了。让您也过去,”她不敢直接触碰,只是将手中干净的外袍轻轻放在凤筱身旁触手可及的地面上,“奴婢……伺候您更衣?”

凤筱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谷雨苍白的脸上,又扫过那件干净的玄色外袍。那双赤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她沉默着,如同没有听见。

谷雨的心沉了下去,却固执地不肯离开,只是那样半跪着,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殿内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魔宫深处某种低沉悠远的号角声。

终于。

凤筱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缠绷带的手。手指苍白冰冷,微微颤抖着,伸向地上那件干净的玄色外袍。她的动作僵硬而吃力,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谷雨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几乎是屏住呼吸,想帮忙却又不敢贸然伸手。

凤筱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衣料,停顿了片刻。然后,她猛地用力,将那件外袍抓在手中,胡乱地、几乎是粗暴地裹在自己那身被血污和绷带包裹得看不出原貌的绀青星纱外面,勉强遮住了那些最触目惊心的血痕。她没有让谷雨帮忙,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撑了起来。

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形摇摇欲坠。谷雨慌忙起身想要搀扶,却被凤筱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眼神钉在原地。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着那道裹在宽大玄色外袍里、纤细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身影,拖着沉重的伤腿,一步一步,踉跄而倔强地,朝着那片象征着帝王权力与“家庭”温暖的、未知的宫阙深处走去。

……

魔宫深处,璇玑殿。

与偏殿的死寂压抑截然不同,此处灯火通明。巨大的穹顶镶嵌着无数颗夜明珠,散发出柔和而清冷的光辉,如同将一片微缩的星空搬入了殿中。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墨色晶石,倒映着上方璀璨的星光,行走其上,如同漫步星河。殿中央,一张巨大的玄晶长桌横陈,桌面并非平整,而是巧妙地雕琢出起伏的山川脉络,其上有微缩的亭台楼阁、江河奔流,竟是一件以整块空间魔晶雕琢而成的奇物,山川脉络间流淌着液态的灵髓,散发出氤氲的灵气。

此刻,长桌之上,却并非珍馐异兽、琼浆玉液,而是摆放着与这魔宫氛围格格不入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膳食。

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盛在莹润的玉碗中,粒粒分明,散发着稻谷的清香。

几碟清炒的时蔬,碧绿鲜嫩,点缀着蒜蓉,清爽诱人。

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纹理分明的白斩鸡,皮滑肉嫩,旁边配着姜蓉蘸碟。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一只巨大的、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汤钵,里面盛满了色泽澄澈金黄、飘着点点油星的汤水,清甜的椰香混合着鸡肉的鲜香霸道地弥漫开来——正是广东名汤,椰子鸡。汤中沉浮着雪白的椰肉、鲜嫩的鸡肉块、饱满的红枣和枸杞,几片翠绿的叶子点缀其间。

长桌主位,卿尘烟端坐如岳。他已褪去了玄色大氅,只着一身暗金云纹的玄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归来的煞气,多了几分深宫帝王的雍容。他并未动筷,只是单手支颐,指间那枚墨玉扳指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映星,平静无波地扫视着长桌两侧。

他的左手边,下首位置。

卿九渊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宽大座椅中。他脸色依旧灰败,唇色淡紫,呼吸略显急促,右臂被巧妙地用软枕和绷带固定着,避免触碰。秦鹤并未落座,而是沉默地侍立在他身侧,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墨色劲装,掩去了胸前的伤口,但眉宇间的疲惫和苍白却难以掩饰。他手中端着一只小小的玉碗,碗中是熬得浓稠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米粥。他正用一只小巧的银匙,极其小心地舀起一勺,轻轻吹凉,然后递到卿九渊唇边。动作专注而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卿九渊没有看他,只是微微偏过头,顺从地张嘴,将那勺温热的米粥含入口中,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咽下,眉头因吞咽的动作而几不可察地蹙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秦鹤立刻用一方柔软的丝帕,极其轻柔地拭去他唇角的粥渍和冷汗,深褐色的眼眸低垂,掩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守护。

卿尘烟的右手边,下首位置。

凤筱独自坐着。那件宽大的玄色外袍松松垮垮地裹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如纸。红黑色的长发依旧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和一小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巴。她面前也放着一碗清粥,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小碗澄澈的椰子鸡汤,汤面飘着几粒鲜红的枸杞,散发着清甜的暖香。她垂着眼眸,盯着面前碗碟边缘精细的缠枝莲纹,仿佛那纹路中藏着另一个世界。那双放在桌下的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压抑着身体深处翻涌的剧痛和冰冷。

洛停云坐在凤筱对面,与秦鹤隔着长桌相望。他姿态闲适,墨玉骨扇合拢放在手边,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只温润的青玉酒杯。他并未看主位上的帝王,也未过多关注卿九渊那边,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凤筱身上,桃花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了然。

殿内气氛诡异。

星光璀璨,灵髓流淌,人间烟火气的食物散发着温暖的香气,这本该是温馨的家宴图景。然而,主位上那位帝王的沉默注视如同无形的枷锁,卿九渊重伤下的痛苦隐忍,秦鹤无声的侍奉中透出的凝重,凤筱周身散发的死寂疏离,以及洛停云那若有若无的审视…这一切都让这份“温馨”显得脆弱而虚假,如同覆盖在寒冰上的一层薄薄暖雾。

“咳。”一声刻意的轻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洛停云端起酒杯,朝着凤筱的方向微微示意,脸上挂起那惯有的、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戏谑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轻松,带着一丝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微妙:

“老乡,”他桃花眼微弯,语气熟稔得如同多年老友,“折腾这么一大圈,还扛得住吧?看你脸色……啧,比这魔界的月亮还白。”

凤筱垂着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宽大衣袖下紧攥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一丝。她缓缓抬起眼,赤色的瞳孔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看向洛停云。那眼神里依旧是一片冰封的死寂,但似乎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尖锐,多了一丝极淡的、被打扰的不耐。她沉默了片刻,那沙哑干涩的声音才低低响起,如同砂纸摩擦:

“抱歉,”她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扫过洛停云含笑的桃花眼,又迅速垂下,落在面前那碗澄澈的鸡汤上,“刚才说话冲了点。”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歉意,更像是一种基于“同类”身份的、最低限度的解释。

洛停云脸上的笑意更深,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潇洒不羁:“嗐,没事!”他放下酒杯,拿起玉箸,随意夹了一筷子碧绿的青菜,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

“都这样。刚来那会儿,本……咳,我瞅谁都不顺眼,看这鬼地方哪儿哪儿都别扭,火气比你还冲呢。时间久了,习惯了,也就……”他耸耸肩,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也就麻木了。

凤筱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洛停云仿佛没察觉她的沉默,一边嚼着青菜,一边状似随意地继续问道,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对了,还没正式唠过。你是哪儿人?听口音……有点耳熟啊。”他刻意用了更市井的词汇。

凤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汤碗里漂浮的枸杞上,那一点鲜红在澄澈的汤水中格外刺眼。她沉默了几息,才用那沙哑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正版广东仔。”

“噗——!”洛停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强行咽下,呛得他连连咳嗽,俊脸涨红。他拍着胸口,桃花眼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荒谬感,指着凤筱,又指了指自己,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浓重的粤语腔调:“唔系挂?!咁啱?!我都系啊!正版广府西关仔!我仲以为成个魔界得我一个咁黑仔!”

这突如其来的乡音爆发,如同投入冰湖的沸水!

主位上,卿尘烟支颐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听不懂那古怪的音节,但能感受到洛停云语气中强烈的情绪波动。

卿九渊也因这动静微微侧目,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探究。正小心喂他喝粥的秦鹤动作一顿,深褐色的眼眸里也掠过一丝讶异。

而凤筱——

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

凌乱的红黑发丝下,那双冰封死寂的赤色瞳孔中,第一次清晰地、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坚冰被投入烧红的烙铁,瞬间炸开无数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深埋太久、猝然被挖出的……名为“乡情”的脆弱裂痕!她死死地盯着洛停云那张写满惊喜和荒谬的脸,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洛停云激动得差点站起来,他拍着桌子,也不管帝王就在上首,用纯正的粤语机关枪似的宣泄着:“扑街啊!你知唔知我几惨!当初同班friend行街,点知个冚家铲豆腐渣工程冧咗!跟住就系天旋地转,好似俾人塞进滚筒洗衣机,仲要系冇插电嗰只!再醒过嚟,就俾人话系乜鬼洛家少爷,成日要学乜嘢空间法则,搞到我头都大晒!”

凤筱听着他连珠炮似的抱怨,眼中的惊愕和冰封的裂痕越来越大。那熟悉到骨子里的乡音,那些只有同乡才懂的俚语和抱怨,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捅进了她封闭已久的心门锁孔!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瓣,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鼻音和难以置信的沙哑声音,终于从她喉间挤出,同样切换成了纯正的粤语:

“我、我同你差唔多……不过,我系、系同几个远古时代嘅人——”

她的声音艰涩,却像打开了闸门,那些深埋的、荒诞的、带着血泪的穿越经历,在这熟悉的乡音牵引下,竟有了倾吐的欲望:

“一齐跌落虚空乱流阴差阳错,穿咗翻我高中时代,结果?”她顿住了,赤瞳中燃起一股真实的、带着荒谬和强烈不甘的怒火,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悲愤:

“佢哋几个!连简体字都未识齐嘅山顶洞人!高考!竟然!考咗七百几分!顶你个肺!真系激死我!”

“哈哈哈哈哈哈!”洛停云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完全不顾及帝王在场。他用力拍着桌子,震得杯盘轻响:“七百几?!痴线!我顶!咁离奇嘅事都有?!佢哋系咪自带外挂啊?!定系你高中啲题太水?”

凤筱被他夸张的反应和直戳痛处的调侃弄得一窒,那股憋屈的怒火被这笑声冲淡了些许,冰封的脸上竟也极其罕见地、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她没好气地瞪了洛停云一眼,虽然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死寂,多了一点活人的气性。她端起面前那碗一直没动过的椰子鸡汤,似乎想喝一口掩饰尴尬,但最终只是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玉碗边缘。

……

长桌另一端。

秦鹤刚刚喂完卿九渊最后一口米粥,正用丝帕仔细擦拭他的嘴角。听到凤筱和洛停云那古怪又激烈的对话,他深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温和的笑意。他低头,在卿九渊耳边用苗语极轻地说了句什么,声音低沉温柔。卿九渊紧蹙的眉头似乎因这耳语稍稍舒展了一瞬,布满血丝的眼中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无奈的放松。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对面沉浸在“老乡见老乡”氛围中的两人,又迅速垂下,掩去眼底深处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或许是羡慕,或许是落寞?

主位之上。

卿尘烟依旧支颐而坐,指间的墨玉扳指停止了转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长桌两侧截然不同的景象尽收眼底。

左边:重伤的儿子在忠仆的悉心照料下,痛苦稍缓,眼神复杂。

右边:重伤的女儿在“同乡”的插科打诨下,冰壳微裂,竟流露出一丝活人的气息和愤怒?

还有中间那个笑得毫无形象、拍桌子的洛停云。

……

清甜的椰香,米饭的蒸汽,蔬菜的清爽,混合着魔晶灵髓的氤氲灵气,在璀璨的星光下弥漫。

秦鹤低声的苗语呢喃,洛停云拍桌的爆笑和粤语的叽里呱啦,凤筱偶尔带着火气的、沙哑的回应。

卿尘烟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面前的玉箸未曾动过,那碗澄澈的椰子鸡汤也早已凉透。他那张俊美近妖、却总是覆盖着万年寒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深潭般的眼底最深处,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难以名状的涟漪,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与莫测覆盖。

他抬起手,指节在光滑冰冷的玄晶桌面上,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一下。

“笃。”

声音不大,却如同定音之槌,瞬间让席间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洛停云的笑声戛然而止。

凤筱摩挲碗沿的手指顿住。

秦鹤擦拭的动作停下。

连卿九渊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所有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惊疑和敬畏,聚焦在主位上那位掌控一切的帝王身上。

卿尘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洛停云身上,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

“食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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