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凤筱从轮回试炼中脱身,浑身浴血,白衣已成玄色。她站在荒芜的岸边,远处江水翻涌,黑云压顶,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此时——
“啧,伤成这样,还能站着?”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凤筱猛地回头,只见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已停泊在岸边。船头立着一人,红衣猎猎,黑发高束,手里拎着一壶酒,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那人眉目如刀,眼尾微挑,唇边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可眼底却像是燃着一簇不灭的火,灼灼逼人。
“你是……”凤筱警惕地握紧青筠杖。
“火独明。”他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滴在船板上,“……名字挺难记是吧?没关系,以后你叫我师父就行。”
凤筱:“……?”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火独明已经一步跨上岸,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愣着干嘛?走,带你回家。”
凤筱:“……等等,我还没答应——”
“不答应?”火独明挑眉,忽然咧嘴一笑,“那也行,反正我这个人最讨厌强人所难。”
凤筱刚松了口气,就见他猛地俯身,直接把她扛了起来,往船上一丢——
“但你不答应,我就直接抢!”
……
就这样——
凤筱像是被套上了麻袋,被火独明扛上船的。
她浑身是血,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逃出生天,连站都站不稳,就被这红衣疯子一把捞起,往肩上一甩,直接丢进了船舱。
“喂!你——”凤筱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火独明一根手指按回原地。
“别动,再动我就把你扔江里喂鱼。”他笑得肆意,像是能烧穿世间一切阴霾。
凤筱瞪着他,心想:这人怕不是个疯子。
火独明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哈哈大笑:“没错,我就是疯子。”
“……”
很好,她果然天生招疯子!
……
船行至江心时,凤筱已经认命了。
她坐在船头,望着黑沉沉的江水,心想自己这命格是不是专门吸引不正常的人。
火独明懒洋洋地靠在船舷上,手里抛着一枚铜钱玩:“待会儿还有两个人要见你。”
“……还有?!”
火独明一副“你见也得给我见,不见也得给我往死里见”的样子,他笑得肆意:“怎么,怕了?”
凤筱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炸了天道的老巢。”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不如干脆把我眼前这人给炸死!直接把给宰了炖汤喝去,再将其一锅端了——!
火独明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他们虽然疯,但都挺喜欢你的。”
凤筱一脸黑线,将放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给拍了下来,道:“疯?”这又算哪门子的安慰?
凤筱开始思索:疯!?怎么个疯法?不会是从疯人院里给我跑出来的人吧?呃……那不行,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凤筱在心里默默想着跳江逃生的可能性:跳不跳?不跳,会死;跳,被救……我跳和不跳又有什么区别?
……
船靠岸时,凤筱终于见到了另外两位“师父”。
第一个是白衣胜雪的时云。
白?控沙朴里岸,漏时悬缝擦衫过。
他站在岸边,手中把玩着一枚古朴的沙漏,细沙从指缝间流过,却诡异地悬浮在半空,迟迟不落。
“迟了三刻。”时云抬眸,声音清冷,“你的时间观念还是这么差。”
火独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反正你能把时间倒回去,计较这个做什么?”
时云淡淡扫了他一眼,指尖轻点,那枚沙漏突然倒转——凤筱惊愕地发现,船真的往回退了三刻钟的位置,然后又重新靠岸。
“……”凤筱目瞪口呆。
“别理他。”火独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这家伙就爱显摆他能控制时间。”
……
亡世奔泉玄子乐,提灯走马观骨笑。
“小徒弟!”朱玄笑眯眯地招手,“来,让师父看看。”
凤筱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危险。那些骨铃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别怕。”朱玄晃了晃铃铛,“亡神道虽然听着吓人,但其实很有趣的。”
“亡、亡神道?”
“嗯,我创立的。”朱玄笑容灿烂,“专门和死人打交道的。”
凤筱心想:现在跳江还来得及吗?
“系统!系统?!你在吗?系统!”
小纤听到呼唤,便从空间里出来,问:“干嘛呢,你不是还有试练没过吗?去完再叫本系统也不……”话音未落,她便瞧见了眼前的三人:等等,这仨是什么玩意儿?本系统行业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见过同时出现三个人!?
“宿主,你自求多福吧。”小纤回避着:看着就不像什么弱者,身份不一般呐……溜了!
凤筱见了,暗暗的在心里骂道:这破系统,要你何用!
……
凤筱依旧演算着自己跳江的生还几率还剩多少。可事实证明,这一招,着实——没用。
她欲哭无泪,只能嚎着:“啊——!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才摊上了你们三个神经病!”
凤筱被三个疯子围在中间,感觉自己像只误入狼窝的兔子。
……
“既然人都到齐了,”火独明拍了拍手,“那就开始拜师礼吧。”
“等等!”凤筱猛地后退三步,“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拜师了?”
还有!这进展有那么快吗?!
时云指尖轻点,凤筱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倒退回了原位:“时间证明你会答应。”
朱玄笑嘻嘻地递来一盏骨灯:“来,先给祖师爷上炷香。”
凤筱盯着灯里幽幽跳动的绿色火焰,那分明是人的魂魄在燃烧。她咽了咽口水:“我能拒绝吗?”
“当然可以。”火独明爽快地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不过按照规矩,拒绝的话要把你刚才看到的记忆都挖出来。”
“呃……”
还是算了吧。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三个疯子根本就没打算给她选择的机会。
“行吧。”凤筱破罐子破摔地接过骨灯,“先说好,我要是把你们师门烧了可别怪我。”
“有魄力!”火独明大笑,“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
拜师仪式比凤筱想象的还要诡异。她被迫在一本用人皮制成的册子上按下血手印,喝了杯据说是“忘川水”的黑色液体,最后还要对着三个疯子的本命法器发誓。
突然有点想念卿九渊那几个傻子了,至少总比这三个神经病好啊!又是人皮,又是黑色液体……
……
“现在,该给见面礼了。”时云说着,取出一枚晶莹的沙漏挂坠。
凤筱刚接过,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里挣扎求生,有的被万箭穿心,有的坠入深渊,有的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这是时之泪。”时云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能让你在必死的瞬间回溯三息时间。”
凤筱浑身冷汗地回过神来,发现朱玄正拿着串骨铃在她眼前晃:“该我了,这是‘往生铃’,摇一摇就能让方圆十里的亡魂为你所用。”
凤筱颤抖着接过铃铛,耳边立刻响起凄厉的哭嚎声。
最后是火独明。他把那柄天蓝色油纸伞塞到凤筱手里:“……‘醉春风’能挡天劫,能破万法,还能......”他凑到凤筱耳边,压低声音,“变成杀人利器。”
这样的礼物,我宁可不要!
凤筱突然觉得手里的礼物都烫手得很。
……
“咦?”朱玄看着眼前的徒弟,越看越不对劲,他拍了拍一旁的时云的肩膀:“诶,泣血、是半妖。”
闻言,时云朝着朱玄指的地方望去。
他一惊,问:“怎、怎么还泣上血了?”
“那还能怎样?肯定是你把这个拜师礼整的太隆重了呗!”火独明理直气壮道:“你看看你,连个拜师礼都不会弄,都把人家给吓着了。”
三人的话说到这,凤筱一脸疑惑。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她定睛一看:“!?”
什么情况,怎么流血了?完了完了,我不会要瞎了吧!不要,千万不要啊,老天爷保佑!
……
火独明拎着凤筱的后衣领跃下船时,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正巧熄灭。他靴尖刚点地,朱玄的鬼轿便“砰”地炸成一团紫雾,十八具骷髅咔咔作响地拼成个门楼,匾额上“清风苑”三个血字还在往下淌。
“本座的府邸。”火独明把凤筱往地上一杵,油纸伞“唰”地展开,伞面桃花簌簌飘落,竟在青石板上铺出条花径。
凤筱盯着渗血的匾额,腿肚子直打颤:“这、这是人住的?”
“当然不是。”时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中沙漏细沙倒流,“是仙府。”
话音未落,朱玄的骨铃已缠上凤筱手腕:“乖徒儿,为师带你参观!”铃铛一响,凤筱眼前景象骤变——方才还阴森的门楼突然化作琼楼玉宇,回廊下挂着琉璃灯,照得满庭流光溢彩。
“幻术?”凤筱刚开口,就被火独明弹了个脑瓜崩。
“没大没小。”红衣男子一个跨步,直接就往主座上一靠,“这叫‘乾坤颠倒’,本座亲手布的阵。”
时云轻拂衣袖,厅中突然多出张冰玉案几,上面摆着盏青铜灯:“魂灯认主。”他指尖在凤筱眉心一勾,一缕神魂便被引入灯芯,“往后遇险,灯焰变蓝。”
凤筱还没反应过来,朱玄又往她怀里塞了面骨镜:“回魂镜,能照三界亡魂。”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比如……你身后那个吊死鬼。”
凤筱盯着铜镜里那个悬在房梁上的灰影,非但没被吓到,反而伸手戳了戳镜面:“喂,你能下来吗?”
……
吊死鬼的舌头突然伸长,在镜面上打了个蝴蝶结。
“有意思!”凤筱眼睛一亮,转头对朱玄道,“朱……呃,师父,你这鬼能借我玩两天吗?”
朱玄的骨铃差点掉地上:“你不怕?”
“怕什么?”凤筱撇撇嘴,“我见过比这吓人多的。”说着从怀里掏出往生铃晃了晃,“叮当”一声,吊死鬼竟从镜子里爬了出来,规规矩矩站在她身旁。
火独明一口酒喷出来:“本座收的什么怪徒弟!”
时云若有所思地拨动沙漏:“轮回试炼里,她见过更可怕的。”
但这个徒弟——不一样!明明试炼尚未完成,轮回之力却早已掌握了七成,早就接近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
凤筱已经和吊死鬼玩上了。她扯了扯那根长舌头:“能打个中国结吗?”吊死鬼委屈巴巴地扭动几下,居然真编出个像模像样的结来。
“妙啊!”凤筱拍手,“再来个蝴蝶结!”
朱玄扶额:“这是我收集的百年怨灵......”
……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许久,师徒四人便又乘起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