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五年,七月初十,京城,紫禁城,奉天殿。
大朝会。
天色 还未亮透,寅时 刚过,百官 已按 品级 肃立 于丹陛 之下。初夏 的晨风 带着湿漉漉 的凉意,吹 过汉白玉 的广场,却 吹不散 弥漫 在空气中 的凝重 与肃杀。
龙椅 上,少年天子 陈昊 端坐,冕旒 的玉藻 微微晃动,遮掩 着他 苍白 的脸色 与眼下 的青黑。接连 数日失眠,让 他 眼中 布满 血丝。御案 上,堆积如山 的奏章,十 有 八九,都 是 弹劾 陈静之 的。
摄政王 陈显 立在 御阶 之侧,一身 绛纱袍,面色 平静 得可怕。他 的目光,缓缓扫过 殿下 那些 或 激昂、或 愤慨、或 冷漠、或 躲闪 的面孔,心中 冷笑。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尖细的嗓音在空旷 的大殿 中回荡。
短暂的寂静。
“臣,有本奏!” 一个须发皆白 的老臣 颤巍巍 出列,扑通 一声跪倒,以头抢地,声泪俱下——正是 都察院左都御史,清流领袖 刘文焕(与扬州知府刘文焕同名,非一人)。他 高举 奏本,嘶声 道:“陛下!摄政王殿下!老臣泣血上奏!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兵部右侍郎衔、钦差大臣陈静之,奉旨巡查江南,本应代天巡狩,体察民情,肃清吏治。然其自赴任以来,酷烈暴虐,滥施刑罚,罗织罪名,构陷忠良!在苏州,擅杀致仕尚书郑廉,查抄郑氏,株连无辜数百口!在镇江,未经三司会审,擅杀指挥使周世宏,逼反三卫将士,几酿兵变!在南京,更以莫须有之罪,锁拿魏国公徐辉祖,查抄国公府,致使勋贵寒心,将士离心!如今,更在扬州,悍然调兵,屠戮百姓,血染维扬!其行径,较之前朝酷吏来俊臣、周兴,有过之而无不及!江南士民,惶惶不可终日;天下汹汹,皆言朝廷任用酷吏,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殿下,明察秋毫,即刻下旨,锁拿陈静之回京,交三法司会审,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刘文焕 话音刚落,呼啦啦 跪倒 一片!十 几名 御史、给事中,乃至 数位 侍郎、郎中,齐齐 叩首:
“臣等附议!”
“陈静之祸国殃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请陛下、殿下为国除奸,速速下旨!”
声浪 一浪高过一浪,仿佛 陈静之 真 是十恶不赦 的国贼。
陈昊 放在 龙椅扶手上 的手,微微 颤抖。他 看向 身旁 的皇叔。陈显 面沉如水,眼帘 低垂,仿佛 没听见 这 震天 的呼喊。
“陛下!殿下!” 又 一人 出列,声音 洪亮,正是 英国公 张辅。他 年约五旬,身材 魁梧,面容 刚毅,一身 国公蟒袍,气势 逼人。“老臣 亦有本奏!陈静之 在 江南,不仅 滥杀 无辜,更 借 清丈田亩、整顿漕盐 之名,行 抄家灭族 之实!其所 抄没 田产、商铺、金银,数以百万计!然 其中 多少 充公,多少 中饱私囊,唯有 天知 地知!此 等 巨蠹,若不 严惩,何以 服众?何以 告慰 江南 冤魂?老臣 恳请,即刻 锁拿 陈静之,并 派 钦差 赴 江南 彻查 其 贪墨 之罪!若 查实,当 凌迟 处死,以 儆效尤!”
“臣等附议!” 成国公 朱勇、镇远侯 顾寰 等一干 勋贵 纷纷 出列,声援 英国公。他们 身后,代表 着开国 以来 盘根错节 的勋贵集团,力量 不容小觑。
“陛下!殿下!” 礼部右侍郎 周延儒(与之前被罢的南京礼部尚书周延儒同名,实为族弟)也 出列,语气 沉痛:“陈静之 年少 轻狂,行事 操切,已 致 江南 天怒人怨。更 有 人 奏报,其 在 扬州,纵兵 屠戮 百姓 逾 千人,老弱妇孺,皆 不 能免!此 等 行径,与 屠夫 何异?长此以往,恐 激 生 民变,动 摇 国本!臣 恳请,为 江山 社稷 计,为 天下 苍生 计,速 罢 陈静之,另 选 老成 持重 之 臣,前往 江南 安抚,以 熄 民愤!”
文臣、勋贵,罕见 地联起手来,口诛笔伐,声势 浩大。仿佛 陈静之 不死,大燕 就要 亡 了。
陈昊 脸色 更 白 了,他 想 开口,却 觉得 喉咙 发干,一个字 也 说不出来。他 求助 地看 向陈显。
陈显终于 抬起眼皮,目光 缓缓 扫过 殿下 跪 着的群臣,最后 落 在英国公 张辅 身上,淡淡 道:“英国公,你 说 陈静之 贪墨,可有 证据?”
张辅昂首 道:“殿下!陈静之 在 江南 查抄 逆产,所 获 巨万,然 上缴 国库 者不足 三成!其余 钱粮 去向 不明,此 非 贪墨,是 何?且 其 麾下 爪牙,如 沈炼、赵铁 之流,在 地方 敲诈勒索,中饱私囊,江南 士民 有目共睹!此 皆 有 人证 物证!老臣 已 命人 搜集 齐全,随时 可 呈上!”
“哦?” 陈显嘴角 勾起 一丝微不可察 的弧度,“人证 物证?是 你 英国公 府 在 江南 的门人 故旧 所 言,还 是 那些 被 查抄 了家产 的贪官 污吏、豪强 士绅 所 供?”
张辅脸色 一变:“殿下!此 乃 污蔑!老臣 一心为公,绝 无 私心!”
“绝 无 私心?” 陈显冷笑 一声,从 袖中 抽 出一 卷 绢帛,啪 的一声 扔 在御案 上,“那 你 给 朕 解释解释,这 是 什么?!”
冯保 急忙 上前,捧起 绢帛,展开,朗声 宣读:
“永和十五年,五月初三,收英国公府南京别院管事张禄贿银三千两,为苏州郑廉说项,求免其子郑元礼强占民田、逼死人命之罪。永和十五年,五月二十,收扬州盐商李万金贿银五千两,为其疏通关节,免查私盐事。永和十五年,六月初八,收镇江卫指挥同知刘能贿银两千两,黄金一百两,为其遮掩倒卖军械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数额,清清楚楚!甚至 连 行贿 的银票 票号、经手人 画押,都 记录 在案!
“这……这 是 诬陷!血口喷人!” 张辅脸色 瞬间 惨白,浑身 发抖,指着 陈显,嘶声 道:“殿下!这 定 是 陈静之 那 奸佞,为 脱罪,构陷 老臣!老臣 对 陛下、对 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忠心耿耿?” 陈显猛地 一拍 御案,霍然 站起,目光 如电,扫视 全场,声音 冰寒 刺骨:“那 朕 再 问 你!徐辉祖 谋逆 案 发 前 三 日,你 英国公 府 的 长随 张贵,夜 入 魏国公府,与 徐辉祖 密谈 至 子时,所 为 何事?你 在 通州 的三 处 庄子,为何 在 徐辉祖 被 查抄 后 第 二 日,便 突然 转手,所得 银两,尽数 存入 你 妻弟 名下 的‘ 汇通 ’ 钱庄?还有!” 他又 从 袖中 取 出一 封 信,重重 摔 在地上:“这 是 你 写给 宁王 的 密信!信 中 称 陈静之 为 ‘ 国贼 ’,邀 宁王 ‘ 共 举 义旗,清君侧’!英国公,你 告诉 朕,这,也 是 陈静之 构陷 于 你 么?!”
轰——!
大殿 内 死 一般 寂静!所有 人 都 目瞪口呆 地看 着地上 那封 散开 的信笺,上面 赫然 盖 着英国公 的 私印!字迹 也 与 张辅 平日 奏章 上 的一模一样!
“不……不 是的!这 是 伪造 的!是 陈静之!是 陈静之 伪造 的!” 张辅如 遭 雷击,瘫软 在地,声嘶力竭 地吼道。
“伪造?” 陈显一步步 走 下御阶,来 到张辅 面前,俯视 着他,声音 不高,却 让 人 不寒而栗:“你 说 陈静之 构陷 忠良,证据 呢?就 凭 你 英国公 府 门人、那些 贪官 污吏 的一面之词?而 朕 手中 的这些,” 他用 脚尖 踢 了踢 地上 的信,“是 从 徐辉祖 密室 中 起获 的账册 中 抄录,是 你 英国公 府 长随 张贵 亲口 招供,是 ‘ 汇通 ’ 钱庄 掌柜 画押 确认!还 有 这 封 信,” 他弯腰,捡起 信笺,在 张辅 眼前 晃 了晃,“是 宁王 派 人 送 给陈静之,作为 投名状 的!你 说,是 陈静之 伪造 的可能大,还 是你 英国公 张辅,勾结 逆贼,意图 不轨 的可能大?!”
“不!不 是我!是……是 有人 陷害!” 张辅面如死灰,挣扎 着想 要 爬起,却 被 两旁 的殿前侍卫 死死 按住。
“陷害?” 陈显直起身,目光 扫 过殿下 那些 刚才 还 义愤填膺,此刻 却 面无人色 的大臣:“你们 口口声声 说 陈静之 构陷 忠良,证据 呢?拿 出来!拿 不出 来,就 是 污蔑 钦差,构陷 大臣!按 律,当 反坐!”
“殿下!” 刘文焕 颤声 道:“即便……即便 英国公 有 不妥,也 与 陈静之 在 江南 滥杀 无辜 无干!两 事 不 可 混为 一谈!老臣 恳请 殿下,就事论事,莫 要 牵连……”
“就事论事?” 陈显猛地 转身,目光 如 刀,刺 向刘文焕:“刘 大人,你 是 都察院 左都御史,掌管 风宪!你 告诉 朕,若 有人 弹劾 一位 大臣,却 拿 不出 真凭实据,只 是 捕风捉影,人云亦云,这 叫 什么?若 这位 被 弹劾 的大臣,正在 前方 为 国 剿逆,平定 叛乱,而 朝中 却 有人 不停 攻讦,拖 他 后腿,这 又 叫 什么?!是 为国 尽忠,还 是 为 虎 作伥?!嗯?!”
最后 一个“嗯”字,如 惊雷 般炸响 在大殿 中。刘文焕 浑身 一颤,张 了张嘴,却 发不出 任何 声音,面如土色 地退了回去。
陈显不再 看 他,走 回御阶 上,面对 群臣,声音 恢宏 而冰冷:
“陈静之 在 江南 所为,朕 与 陛下,了如指掌!郑廉 贪墨 军饷,勾结 盐枭,证据 确凿!周世宏 私贩 军械,通敌 卖国,铁证如山!徐辉祖 更 是 大逆不道,勾结 宁王,私藏 甲兵,行刺 圣驾,罪 不容诛!至于 扬州 之事,” 他顿了顿,从 袖中 又 取 出一 份 奏报,让 冯保 宣读。
冯保展开,尖声 念道:“臣 陈静之 谨奏:永和十五年七月初五,臣 率部 抵 扬州,时 扬州 乱 民 已 攻破 府衙,知府 刘文焕 殉国。乱 民 中 混有 悍匪、兵痞 数百,持 械 拒捕,杀 伤 官军 甚众。臣 下令 镇压,诛杀 持械 顽抗 者 四百 七十三人,俘 一千 二百 余。经查,此 次 民变,系 有 人 暗中 煽动,并 混杂 宁王 府 死士,意图 制造 大乱,趁 机 袭杀 臣。现 首恶 已 诛,胁从 皆 已 登记 在册,发放 粮米 遣散。扬州 局势 已 定。臣 于 乱 民 尸首 中,搜出 宁王 府 死士 腰牌 十一 枚,并 抓获 煽动 之首犯 ‘ 朱 先生 ’,供 称 系 奉 宁王 之命 行事。相关 人证 物证,已 派 人 押解 进京。臣 陈静之 再拜 谨奏。”
念 完,大殿 内 鸦雀无声。宁王 府 死士!煽动 民变!袭杀 钦差!这 每 一条,都 是 谋逆 大罪!
“都 听见 了?” 陈显冷眼 扫视 群臣,“这,就 是 你们 口中 的 ‘ 滥杀 无辜 ’!陈静之 杀 的,是 图谋 不轨 的逆党!是 袭杀 朝廷 命官 的匪类!他 若 不 杀 人,今日 悬 在扬州 城头 的,就 是 他 陈静之,是 扬州 知府 刘文焕,是 无数 忠于 朝廷 的将士!到 那时,你们 是 不 是 又 要 说,陈静之 无能,致使 扬州 陷落,该 杀?!”
无人 敢 应声。刚才 还 慷慨激昂 的大臣 们,此刻 都 低 下头,恨不得 将 脑袋 缩 进脖子里。
“至于 贪墨,” 陈显冷笑,“陈静之 在 江南 所 抄没 的逆产,皆 有 详册,一 分 一 毫,皆 记录 在案。除 部分 充作 军饷、抚恤、赈灾 外,余者 尽数 押解 进京,入库 封存。朕 已 命 户部、都察院、大理寺 三司 会同 核查,不日 即 有 结果。若 有 半分 差错,朕 第一个 斩 了他 陈静之!但,” 他话锋 一转,声音 陡然 拔高,如同 利剑 出鞘:“若 有人 再 敢 无凭无据,污蔑 功臣,构陷 忠良,干扰 江南 平乱 大局,朕 不管 他 是 谁,有 什么 背景,一律 以 谋逆 同党 论处!绝 不 姑息!”
“英国公 张辅!” 他目光 如电,射 向瘫软 在地 的张辅:“你 勾结 逆贼 徐辉祖,收受 贿赂,为 其 遮掩 罪行;更 私通 藩王,图谋 不轨!证据 确凿,罪 无可赦!着 即 革去 英国公 爵位,削籍 为民,交 三法司 严审!其 家产,悉数 抄没!凡 有 牵连 者,一律 严惩 不贷!”
“殿下!饶命 啊殿下!老臣 冤枉!老臣 冤枉 啊!” 张辅涕泪横流,拼命 磕头。
“拖 下去!” 陈显一挥 袍袖,看 也不 看 他。
如狼似虎 的殿前侍卫 上前,拖 着瘫软 如泥 的张辅 就往外走。张辅 凄厉 的哀嚎 声渐行渐远,最终 消失 在大殿 外。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谁 也 没 想到,形势 逆转 得如此 之快。刚才 还 气势汹汹 的勋贵 们,此刻 面如土色,低头 不语。文臣 们更 是心惊胆战,生怕 牵连 到 自己。
“还有 谁,要 弹劾 陈静之?” 陈显目光 缓缓 扫过 殿下,声音 平静,却 带着 刺骨 的寒意。
无人 应答。大殿 内 落针可闻。
“既然 没有,” 陈显转身,对 陈昊 躬身 道:“陛下,臣 以为,陈静之 在 江南,殚精竭虑,平定 叛乱,肃清 奸佞,有功 于 社稷。当 重赏,以 安 其 心,以 励 后来 者。”
陈昊深吸一口气,努力 让 自己 的声音 平稳:“皇叔 所言 极是。传旨: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兵部右侍郎衔、总理江南诸事钦差 陈静之,忠勇 可嘉,功在 社稷,着 即 擢升 为 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加 太子少保 衔,仍 总理 江南 事,赐 蟒袍 一袭,玉带 一围,黄金 千两。望 其 再接再厉,早日 平定 江南,肃清 余孽,以 安 朕 心。”
“陛下 圣明!殿下 圣明!” 冯保 高声 唱喏。
“陛下 圣明!殿下 圣明!” 群臣 如梦初醒,纷纷 跪倒 山呼。只是 这 次 的声音,听 起来有 些有气无力。
“退朝。” 陈昊挥了挥手,感觉 浑身 的力气 都 被抽空 了。
“退朝——!” 冯保 拉长 了嗓子 喊道。
百官 如蒙大赦,鱼贯而出。每个人 的 脸色 都 不好看,脚步 匆匆,仿佛 身后 有 猛虎 追赶。今日 朝堂 上的 这场 风暴,让 他们 深刻 地认识到,那位 远在 江南 的少年 钦差,不仅 有 摄政王 毫无保留 的支持,更 掌握 着足以 将 任何 人 打入 地狱 的证据。英国公 张辅,堂堂 国公,开国 元勋 之后,就 这样 被 拿下 了。谁 还 敢 再 轻易 触碰 陈静之 这根钉子?
陈显 走出 奉天殿,站在 高高的 汉白玉 台阶 上,望着 远处 灰蒙蒙 的天空。冯保 悄无声息 地跟 了上来。
“殿下,” 冯保低声道,“英国公 府 那边……”
“抄。” 陈显冷冷 地吐 出一个字,“仔细 搜,任何 与 ‘ 清流会 ’、宁王、徐辉祖 有关 的东西,哪怕 是 一张 纸,都 给 朕 找出来。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 压 得更低:“查 一查,张辅 与 坤宁宫 的 联系。尤其 是……近 半年 的。”
冯保浑身 一颤,低头 道:“老奴……明白。”
“江南 的 密信,到 了吗?” 陈显又问。
“回 殿下,昨夜 子时 到 的,是 陈 大人 的 亲笔 密信,用 的是 最 紧急 的渠道。” 冯保从 袖中 取 出一 枚 蜡丸,双手 呈上。
陈显捏碎 蜡丸,取 出里面 的纸条,快速 浏览。上面 的字迹 很 潦草,显然 是 在 紧急 情况 下写 的:
“臣 静之 顿首:扬州 已 定,获 宁王 死士 腰牌 及 煽乱 首犯。供 称 奉 宁王 命。另,查 徐逆 密室,得 与 京中 贵人 密信 数封,用 ‘ 金粟笺 ’、‘ 乌玉墨 ’,印 有 凤纹。疑 与 坤宁宫 有关。宁王 世子 陈钦 已 秘密 入川,恐 与 蜀王 有 勾连。‘ 清流会 ’ 根 在 宫闱,所图 甚大,望 殿下 深查。臣 在 扬州,如 履薄冰,京中 若有 异动,乞 速 示。又,徐逆 余党 及 宁王 死士 潜伏 者 众,臣 拟 行 雷霆 手段,彻查 肃清,恐 有 非议,伏 请 殿下 明断。臣 再拜。”
陈显看 完,久久 不语。纸条 在他 手中 被 捏 得紧紧 的,几乎 要 碎裂。
“金粟笺……乌玉墨……凤纹……” 他低声 重复 着这 几 个词,眼中 寒光 闪烁。“坤宁宫……果然……是 你 吗,皇嫂?”
“殿下,” 冯保小心翼翼 地道,“陈 大人 在 江南,压力 太大。是否 要 派 人 去……”
“不。” 陈显打断 他,将 纸条 凑近 嘴边,轻轻 一吹,纸条 化作 齑粉,随风 飘散。“他 能 应付。朕 相信 他。京中 的 事,朕 来 处理。你 去 传旨,让 谢安(次辅)来 文华殿 见朕。”
“是。” 冯保躬身 退下。
陈显独自 站 在台阶 上,望着 远处 巍峨 的宫墙。坤宁宫 的方向,在 一片 金碧辉煌 的宫殿 中,显得 格外 宁静。但 这 宁静 之下,隐藏 的是 怎样 的暗流 汹涌?
“皇兄……” 他低声 喃喃,眼中 闪过 一丝复杂 的痛楚 与决绝。“你 留 下的 这 个 摊子,真 是让 臣弟……好生 为难 啊。”
风 更 大 了,吹 得他 的 袍袖 猎猎 作响。天空 阴沉 下来,似乎 有 一场 暴风雨,即将 来临。
而 此刻,千里之外 的扬州,陈静之 刚刚 接到 了 京城 传来 的擢升 圣旨 与密信。
他 跪 在香案 前,听 完宣旨 太监 抑扬顿挫 的声音,面无表情 地接过 圣旨、蟒袍 与玉带。
“臣,谢 主隆恩。” 他平静 地叩首。
待 宣旨 太监 离去,他 才 展开 陈显 的密信。信 上只 有八个字:
“放手 施为,朕 信 你。”
陈静之看 着这 八个字,良久,嘴角 缓缓 勾起 一丝冰冷 的弧度。他 走 到窗前,望 向北方。
“殿下,您 放心。” 他低声 道,声音 轻 得只有 自己 能 听见,“这 江南 的 天,臣 一定 替 您,替 陛下,洗 个 干干净净。”
“传令,” 他转身,对 肃立 在身后 的赵铁 道:“即日 起,扬州、镇江、常州、苏州、松江 五府,实行 军管。凡 有 与 徐逆、宁王 牵连 者,无论 官职 高低,背景 深浅,一律 锁拿 下狱。反抗 者,格杀勿论。家产 充公,田亩 分 与百姓。”
“是!” 赵铁凛然 应诺。
“再 传令 给 沈炼,” 陈静之眼中 寒光 一闪,“让 他 在 南昌,给 宁王 殿下,送 一份 ‘ 大礼 ’。就 说……本官 在 扬州,斩 了几 个 冒充 宁王 府 死士 的匪类,特 将 首级 与 腰牌 送 去,请 宁王 殿下 查验,看 是否 是 他 府上 走失 的人。”
赵铁倒吸 一口凉气,这……这 是 赤裸裸 的挑衅 与宣战 啊!但 他 看 着陈静之 冰冷 的侧脸,将 劝谏 的话 咽 了回去,重重点头:“卑职 明白!”
“还 有,” 陈静之最后 道,“让 我们 的 人,盯紧 蜀 道。宁王 世子 陈钦 入川,必 有所图。我要 知道,他 在 四川,见 了谁,说 了什么,做 了什么。”
“是!”
赵铁领命 而去。书房 内,又 只剩 下陈静之 一人。他 走 到墙边,缓缓 展开 那 幅 江南 舆图。地图 上,扬州、镇江、常州、苏州、松江……一个个 地名,被 朱砂 重重 圈出。而 在 更 西 的地方,南昌、成都,也 被 点 上了 醒目 的红点。
“宁王……蜀王……清流会……皇后……” 他的 手指 缓缓 划 过地图,仿佛 在 触摸 一张无形 的大网。“你们……到底 想 织 一张怎样 的网?”
“可惜,” 他手指 猛地 收紧,仿佛 要 将 地图 攥 碎,“我 不 是 飞蛾。我 是……撕 网 的人。”
窗外,惊雷 炸响。酝酿 了许久 的暴雨,终于 倾盆 而下。豆大 的雨点 砸 在窗棂 上,噼啪作响,仿佛 在 为 这 场 席卷 江南、震动 朝堂 的风暴,奏响 最 激昂 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