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五年,六月廿五,南京。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
南京皇城 笼罩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奉天殿 的飞檐斗拱 在稀薄星光 下勾勒出狰狞的剪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宫墙内外,甲士肃立,火把噼啪,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气的味道。
昨夜的腥风血雨,已被匆忙洗刷。青石板 上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墙角 堆着未来得及运走的尸首,用草席 草草遮盖。乌鸦 在殿脊 上凄厉啼叫,盘旋不去。
奉天殿 内,灯火通明。
太宗皇帝陈昊 高坐龙椅,面色苍白,双手 紧紧抓着扶手,指节发白。他身上 的十二章纹冕服 有些不合身——这是仓促间 从南京旧宫 库房里翻出 的旧制礼服。昨夜 那场惊心动魄 的刺杀 与叛乱,让这位少年天子 至今心有余悸。
御阶之下,黑压压 跪着一片。南京六部、五军都督府、留守司、应天府……所有 四品以上官员,勋贵、皇亲,悉数到场。殿内 鸦雀无声,只有 灯花 偶尔 爆开 的噼啪 声,和 一些人 压抑 的喘息。
摄政王陈显 立于御阶左侧,一身玄色蟒袍,面色平静,目光 如深潭,缓缓扫过 殿下每一个人。他的目光 所及之处,跪伏 的身影 都不由自主 地颤抖。
陈静之 站在御阶右侧,一身染血的绯袍 尚未更换,肩甲 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痕,脸上 带着疲惫,但 腰杆挺得笔直。他手中 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目光 低垂,看不清 神色。
“都……到齐了?” 陈昊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回陛下,”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尖细的嗓音响起,“南京文武,四品以上,勋贵皇亲,计一百七十三员,已悉数到场。”
“好。” 陈昊深吸一口气,努力 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昨夜之事,想必诸位爱卿,都已知晓。魏国公徐辉祖,世受国恩,镇守南京,却勾结叛逆,私藏甲兵,行刺驾、谋逆之大罪!”
他顿了顿,目光 扫过殿下。许多人 身体 抖得 更厉害了。
“幸赖祖宗庇佑,皇叔坐镇,陈爱卿等忠勇之士奋力平乱,朕与皇叔,方得无恙。” 陈昊继续 道,声音 渐渐 稳 了下来,“然,逆贼徐辉祖,及其子徐文爵,并一千二百余逆党,皆已伏诛。”
“伏诛”二字一出,殿下 响起一片 压抑 的抽气声。许多人 抬头,惊骇 地望向 御阶 上年轻 的天子,又 迅速 低下头。
徐辉祖,死了?那个 经营南京 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江南,与国同休 的魏国公,就这么……死了?
“带上来。” 陈显淡淡 开口。
殿外 传来沉重的铁链拖地声。四名 金甲侍卫 押着 三个 披头散发、身着囚服 的人,踉跄 走进大殿。
居中 者,年约五旬,面白微须,正是 南京守备太监、镇守中官 王振!他 左侧,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使 马顺;右侧,是南京五军都督府佥事 赵德。三人 皆 镣铐加身,衣衫褴褛,面色灰败。
“王振!” 陈昊猛地 一拍 龙椅扶手,少年 的声音 因愤怒 而颤抖,“你 食君之禄,受皇命 镇守南京,竟 与 逆贼 徐辉祖 勾结,私开 城门,放 叛军 入城!你 可知罪?!”
“陛……陛下……老奴……老奴冤枉啊!” 王振噗通 跪倒,涕泪横流,“老奴 是 被逼的!是 徐辉祖 那 老贼,他……他 抓了 老奴 在 老家 的 侄孙,威胁 老奴 若 不从,便……便 杀 他 全家!老奴 一时 糊涂,陛下 开恩 啊!”
“糊涂?” 陈显冷笑 一声,声音 不高,却 冰寒刺骨,“你 打开 神策门,放 进 三千 叛军,致使 皇城 险些 被破,陛下 与 朕 险些 罹难!这 是 一句 ‘ 糊涂 ’ 能 遮掩 的?马顺!赵德!你 二人,一个 执掌 锦衣卫,一个 督率 五军,竟 对 徐辉祖 私藏 甲兵、勾结 叛党 一事,毫 无 察觉?还是……根本 就 是 同谋?!”
“殿……殿下 明鉴!” 马顺磕头如捣蒜,“末将……末将 实 不知情 啊!徐辉祖 在 南京 一手遮天,他 要 藏 些 兵甲,末将……末将 如何 得知?至于 勾结 叛党……那 更是 无稽之谈!末将 对 陛下、对 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啊!”
“忠心耿耿?” 陈静之忽然 开口,声音 平静,却 清晰 地传入 每个人 耳中。他上前 一步,从 怀中 取出 一份 染血 的书信,高高 举起:“此 乃 从 徐辉祖 书房 密室 中 搜出。上面 清楚 记载,去岁 三月、六月、九月,你 马顺,分 三次,收受 徐辉祖 白银 五万两,黄金 一千两,并 扬州 瘦马 四名。作为 回报,你 将 锦衣卫 侦知 的 江南 各地 卫所 异动、官员 奏报,悉数 密报 于 徐辉祖!这,便是 你 的 ‘ 忠心 ’ ?”
“还有 你,赵德。” 陈静之目光 转向 另一人,“徐辉祖 倒卖 军械 予 海寇、倭寇,所 用 船只、码头,皆 由 你 五军都督府 麾下 水师 提供 便利!你 分润 赃银 三成,计 白银 八万 两!这 笔 账,你 赵佥事,可 还 记得 ?”
“你……你 血口喷人!” 赵德脸色 煞白,嘶声 吼道,“这 是 诬陷!赤裸裸 的 诬陷!定 是 你 陈静之 构陷 忠良!陛下!殿下!臣 冤枉 啊!”
“冤枉?” 陈静之冷笑,又从 袖中 取出 一本 账册,哗啦 一声掷 于地上:“这 是 从 你 赵德 外宅 床下 暗格 中 搜出 的私账!上面 白纸黑字,记录 着你 与 徐辉祖 每一笔 交易!时间、地点、数量、银钱,分 毫 不差!你 还 敢 说 冤枉?!”
“不……不可能……” 赵德如 遭 雷击,瘫软 在地,喃喃 道:“我……我 明明……明明 藏 在……”
“藏 在你 以为 绝对 安全 的地方?” 陈静之俯视 着他,眼中 闪过 一丝讥诮,“赵佥事,你 太 小看 ‘ 暗影 ’ 了。”
“暗影”二字 一出,殿中 不少 人 脸色 骤变!这 是摄政王 陈显 麾下 最神秘、最可怕 的谍报 组织,传说 无孔不入,无所不知!原来……陈静之 在 南京,早 就 布下 了天罗地网!
“王振,马顺,赵德。” 陈显缓缓 开口,声音 如 万载 寒冰,“你 三人,受 国恩 深重,却 勾结 逆贼,图谋 不轨,罪 证 确凿,按 律,当 凌迟 处死,株连 九族。朕 念 你 等 尚有 悔过 之心(他 看了一眼 王振),且 供出 同党,可 留 你 等 全尸,家人 流放 三千里。说,南京 城中,还 有 谁,与 徐辉祖 有 勾结?‘ 清流会 ’ 在 南京,还 有 哪些 人?”
“清流会!”这 三个字 如同 惊雷,炸响 在寂静 的大殿 中!许多 不知情 的官员 骇然 抬头,面面相觑。这 是 什么 组织?竟 让 摄政王 亲自 问出?
王振浑身 一颤,眼中 闪过 挣扎。马顺 与赵德 则 面如死灰,嘴唇 哆嗦 着,却 不敢 开口。
“不说?” 陈显目光 一寒,“来人——**”
“我 说!我 全说!” 王振突然 尖声 叫道,他 爬 到御阶 前,拼命 磕头:“殿下!陛下!老奴 说!徐辉祖 在 南京 经营 数十年,党羽 遍布 六部、五军、锦衣卫!但……但 ‘ 清流会 ’ 的 人,老奴 真 的 不 知道 多少!他 们 行事 极其 隐秘,只 有 徐辉祖 与 他 儿子 徐文爵 知晓!老奴 只 知道,‘ 清流会 ’ 在 南京 有 一个 ‘ 掌印 ’,代号 ‘ 流风 ’,但 是 谁,老奴 不 知 啊!”
“流风……” 陈显与 陈静之 对视 一眼,都 看到 了 对方 眼中 的凝重。秋水,流风……果然 是 一脉相承。
“那 徐辉祖 平日 与 哪些 人 来往 密切?有 哪些 异常 举动?” 陈静之追问。
“有!有!” 王振如 抓住 救命稻草,急声道:“徐辉祖 与 南京 礼部 尚书 李光地、兵部 侍郎 张诚、还有……还有 魏国公 府 长史 刘文,来往 最 密!他 们 常 在 府中 密室 聚会,一 谈 就 是 半宿!另外……另外 徐辉祖 最近 半 年,与 江西 宁王 府 往来 信件 频繁,都 是 通过 他 府中 一个 叫 ‘ 老何 ’ 的 账房 先生 传递!那 老何……好像……好像 是 宫里 出来 的人!”
“宫里?” 陈显瞳孔 猛地 收缩。
“是……是 的!” 王振颤声 道,“老奴 曾 无意中 听 徐辉祖 提过 一句,说 老何 是 ‘ 宫里 那位 贵人 ’ 安排 来 的。但 具体 是 谁,老奴 真 不 知 道啊!”
“老何 人呢?” 陈静之厉声 问。
“死……死了。” 王振哆嗦 道,“昨 夜 乱 起 时,他……他 在 书房 服毒 自尽 了。等 发现 时,人 都 凉 了。”
“好 一个死无对证。” 陈静之冷笑。线索,又 断 了。但 “ 宫里 那位 贵人 ”,这 个 指向,已经 足够 清晰,也 足够 致命。
“马顺,赵德,你 二人,还 有 什么 要 说 的?” 陈显看向 另外 两 人。
马顺面如死灰,惨笑 一声:“成王败寇,还 有 什么 好说 的。要杀 要剐,悉听尊便。只 求……只 求 殿下 开恩,饶 我 家小 一命。”
赵德则 是 瘫在 地上,目光 呆滞,已 是 吓傻 了。
陈显不再 看 他们,挥了挥手:“拖下去,打入 诏狱,严加 看管。王振,押 入 净军 看守。待 案情 审明,一并 处置。”
“遵旨!” 殿前 侍卫 如狼似虎 地上前,将 三人 拖 了出去。求饶 声、哭泣 声渐渐 远去。
大殿 中,死一般 的寂静。所有 人都 屏住呼吸,等待 着接下来 的雷霆。
陈显缓缓 踱步,走到 大殿 中央,目光 扫过 跪伏 的群臣,声音 不高,却 字字 如 重锤,敲在 每 个 人 心上:
“徐辉祖 谋逆,罪 证 确凿,已 伏 诛。其 同党,一个 也 跑不了。朕 与 陛下,给 你们 一个 机会。凡 与 徐辉祖 有 勾结 者,现在 站出来,自首,朕 可 从 轻 发落。若 等 朕 查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 陡然 转寒:“诛** 九族!”
鸦雀无声。无人 敢动。
“好。” 陈显点点头,脸上 露出 一丝残酷 的笑意,“看 来是 没有 了。那 朕 就 自己 来 查。陈静之。”
“臣在。” 陈静之上前 一步。
“着你 暂 代 南京 守备、提督 南京 军务,持 朕 王命旗牌,会同 三法司,彻查 徐辉祖 谋逆 一案!凡 有 牵连 者,无 论 官职 高低,背景 深浅,一 体 锁拿,严惩不贷!朕 赐 你 先斩后奏 之权!”
“臣,领旨!” 陈静之躬身,声音 平静,却 带着 一股 肃杀 的寒意。
“另,” 陈显看向 群臣,缓缓 道:“南京 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应天府,所有 官员,即日 起,不得 离京。各自 回衙,听候 审查。有 敢 串联、通风报信、销毁 证据 者,以 同谋 论处,立斩 不赦!”
“臣等……遵旨……” 殿下 响起一片 有气无力 的应答。许多 人面色 惨白,身体 摇摇欲坠。他们 知道,南京 的 天,彻底 变 了。一场 腥风血雨,将 席卷 整个 江南 官场。
“退朝。” 陈显不再 多言,转身,与 陈昊 一同 离去。
百官 如 蒙大赦,却 又 如丧考妣,颤巍巍 地起身,步履蹒跚 地退出 大殿。每个人 都 感觉,脖子上 仿佛 架 着一把 刀,不知 何时 会 落下。
陈静之 独自 站 在空荡荡 的大殿 中,望着 龙椅 上空无一人 的御座,又 低头 看 了看 手中 那叠 沉甸甸 的卷宗。
“沈炼。” 他轻声 道。
“卑职在。” 沈炼 无声无息 地出现 在他 身后。
“按 名单 拿人。” 陈静之将 一份 早已 拟好 的名单 递 给他,上面 密密麻麻,写满 了名字。“一个 也 不 能 漏。记住,要 快,要 准。反抗 者,格杀。有 异动 者,锁拿。宁可 错抓,不可 错放。”
“是!” 沈炼凛然 应诺,接过 名单,匆匆 离去。
“赵铁。” 陈静之又 唤道。
“末将在。” 赵铁 身上 还 缠着 绷带,但 精神 矍铄。
“你 带 一队 人,去 魏国公 府。” 陈静之目光 幽深,“徐辉祖 虽 死,但 他 的 府邸,必定 还 藏 着秘密。给 我 掘地三尺,尤其 是 书房、密室、祠堂。所有 文书、信札、账册,哪怕 是 一片 纸,都 不 能 放过。我 要 知道,‘清流会’在 南京,到底 还 有 哪些 人。还有……那 个 ‘ 老何 ’,查 他 的 来历,一切 蛛丝马迹。”
“末将 明白!” 赵铁抱拳,转身 大步 离去。
陈静之 缓缓 走 到殿门 口,望着 外面 渐渐 亮起 的天色。晨曦 刺破 黑暗,将 皇城 的 琉璃瓦 染 上一层 血色。
“流风……宫里 的 贵人……宁王……” 他低声 自语,眼中 寒光 闪烁。“不管 你 是 谁,这次,我 一定 会 把 你 揪出来。”
他 知道,这 场 风暴,才 刚刚 开始。徐辉祖 的 死,只是 拉开 了序幕。真正 的对手,还 隐藏在 更深 的暗处。但 他 无所畏惧。既然 选择 了这条 路,就 要 走 到底。
“大人。” 一个 低沉 的声音 在身后 响起。是 冯保。
陈静之转身,微微 颔首:“冯 公公。”
“殿下 有 请。” 冯保低眉顺眼 道,“在 文华殿 偏殿。”
“有劳 公公 带路。” 陈静之整理 了一下衣袍,跟随 冯保,向 文华殿 走去。
文华殿 偏殿。陈显 负手 立于 窗前,望着 窗外 渐渐 苏醒 的宫城。听见 脚步声,他 没有 回头。
“坐。” 陈显淡淡道。
陈静之行礼 后,在 下首 椅子 上坐下。冯保 悄无声息 地退 了出去,带 上殿门。
“名单 上 的 人,抓 了多少?” 陈显问。
“回殿下,按 王振、马顺、赵德 三人 供出 的名单,以及 臣 此前 暗中 调查 的结果,应 拿 一百 四十七人。现已 锁拿 八十三人,余者 正在 追捕。” 陈静之答道。
“有 漏网之鱼 吗?”
“有。” 陈静之坦然 道,“南京 礼部 尚书 李光地,兵部 侍郎 张诚,昨夜 动乱 一起,便 不知所踪。臣 已 下令 封锁 全城,严查 各 处 城门、水关。但……臣 怀疑,他 们 可能 已 提前 得到 风声,藏匿 起来,或 已 潜逃 出城。”
“你 觉得,是 谁 走漏 了风声?” 陈显转身,目光 锐利 地看 着他。
陈静之沉默 片刻,缓缓 道:“能 在 昨夜 那种 情况 下提前 得到 消息 并安排 人 出逃 的,南京 城中,不 出 五 指 之数。要么,是 徐辉祖 留下 的暗棋;要么……是 宫 里 的 人。”
“宫 里……” 陈显喃喃 道,眼中 闪过 一丝厉色。“你 觉得,是 ‘ 清流会 ’ 的人?”
“可能性 很大。” 陈静之点头,“王振 提及 的‘ 老何 ’,与 宫中 有关。李光地、张诚 的潜逃,也 非 寻常 人 能 安排。臣 以为,‘清流会’在 宫中,必有 高位 内应。此 人 地位 不低,且 能 在 昨夜 乱中 传递 消息。”
陈显踱步 到案前,拿起 那枚 “ 流风印 ”,摩挲 着上面 的篆文。“秋水……流风……这 个 组织,比 朕 想象 的还要 棘手。你 在 江南 查 了这么 久,可 有 头绪?”
“臣 惭愧。” 陈静之低头,“‘ 清流会 ’ 行事 极其 隐秘,成员 之间 多 为 单线 联系。徐辉祖 一死,线索 便 断 了大半。臣 目前 只 知,其 组织 严密,等级 森严,以 ‘ 印 ’ 为 信。‘ 秋水 ’、‘ 流风 ’,应 是 其中 高层 代号。其 势力 盘根错节,不仅 在 江南,在 朝中、军中,甚至……宫中,皆 有 渗透。其 所图,绝非 钱财 权位 那么 简单。”
“你 是 说……” 陈显目光** 一凝。
“臣 怀疑,‘清流会’的 目标,是 颠覆 朝纲,甚至……是 皇位。” 陈静之一字一顿 道。
殿内 气氛 骤然 一凝。陈显 盯着 他,良久,缓缓 道:“有 证据 吗?”
“暂无 实证。” 陈静之摇头,“但 徐辉祖 勾结 宁王,私藏 甲兵,行 刺驾 谋逆 之事,已 是 铁证。宁王 远 在 江西,却 与 南京 守备 勾结,其 心 可诛。而 ‘清流会’能 将 徐辉祖、宁王,甚至 宫中 的 人 串联 起来,其 能量,非同小可。臣 大胆 推测,这 个 组织,或许 与 二十 年前 的 某些 旧事 有关。”
“二十 年前……” 陈显眼中 闪过 一丝复杂 的光芒,那是 一段 他 不愿 轻易 触碰 的记忆。“你 指 的是……”
“臣 不敢 妄加 揣测。” 陈静之躬身 道,“但 ‘清流会’行事 风格,与 当年 ‘ 影卫 ’ 颇有 相似 之处。且 ‘秋水’之 名,臣 在 翻阅 旧档 时,似乎 见 过。”
陈显猛地 转身,目光 如电:“你 在 何处 见 过?”
“臣 在 整理 徐辉祖 书房 密室 的文书 时,发现 了一 本 用 密语 书写 的笔记。其中 反复 提及 ‘秋水’与 ‘流风’,并 有 ‘影’、‘夜’、‘甲’等 字眼。臣 记得,先帝(太宗)朝 时,似 有 一 支 直属于 天子 的秘卫,代号 便 是 ‘影’。而 ‘秋水’,据 传闻,乃 是 其 首领 代号。此 卫 在 先帝 晚年 便 销声匿迹,档案 亦 被 销毁。若 ‘清流会’真 与 ‘影卫’有关,那 其 所图,恐怕 就 不仅 是 权位,而 是……” 陈静之没有 说 下去,但 意思 已 不言而喻。
陈显脸色 阴沉 得可怕。他 背 着手,在 殿中 来回 踱步,良久,方 停下,沉声 道:“此 事,到此 为止。‘ 影卫 ’ 之 事,不 要 再 查,不 要 再 提。你 现在 的 任务,是 肃清 徐辉祖 余党,稳定 南京,整顿 江南。‘ 清流会 ’ 的 事,朕 会 让 ‘ 影子 ’ 去 查。”
“影子?” 陈静之心中 一动,这 是 他 第二次 听 到这个 名字。孝陵 那晚,救 他 的那个 神秘 银面人,便是 ‘影子’?
“不该 问 的不 要 问。” 陈显看 了他 一眼,“你 只需 知道,‘影子’是 朕 的 眼睛,也 是 朕 的 刀。有些 事,你 不 适合 插手。”
陈静之默然。他 知道,这 是 陈显 的警告,也 是 保护。“ 影卫 ” 牵扯 的秘密 太大,甚至 可能 涉及 先帝 晚年 的 宫闱 秘辛 与权力 交接。陈显 不 让 他 碰,是 怕 他 引火 烧身。
“臣,明白。” 他低头 道。
“你 明白 就好。” 陈显走 到他 面前,目光 深邃:“陈静之,你 是 个 聪明人,也 是 个 能 办事 的人。朕 用 你,是 看中 你 的才干,也 是 看中 你 的忠心。但 有些 事,知道 得 太 多,对 你,对 朝廷,都 不是 好事。好 好 办 你 的 差,把 江南 给 朕 收拾 干净。其余 的,不 要 多问,不 要 多管。这,是 朕 的旨意。”
“臣,遵旨。” 陈静之再次 躬身。
“下去 吧。” 陈显挥了挥手,“抓紧 时间,把 南京 的 事情 了结。江南 的 事,还 有 很 多 要 做。”
“是,臣 告退。” 陈静之行礼,缓缓 退出 偏殿。
走出 文华殿,清晨 的阳光 有些 刺眼。陈静之 眯起 眼睛,望着 远处 巍峨 的宫殿,心中 却 没有 丝毫 轻松。
“‘ 影卫 ’……‘ 清流会 ’……宫中 的 贵人……宁王……” 他低声 咀嚼 着这 几个 词,嘴角 勾起 一丝冰冷 的弧度。“不 让 我 查?我 偏 要 查 个水落石出。不 过……是 得 换 个法子。”
他 转身,大步 向 宫外 走去。阳光 将 他 的影子 拉 得很长,很 长。前方,南京城 中,还有 无数 的 腥风血雨,在 等 着他。而 那 隐藏 在最深 处的秘密,也 如同 这 晨曦 中的 阴影,等待 着他 去 揭开。
一场 席卷 江南,震动 朝野 的大清洗,在 这个 清晨,正式 拉开 了序幕。而 其 背后 的暗流,才 刚刚 开始 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