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星宫,死寂破败。**
陈渊站在高台前,仰望着那枚悬浮的、布满裂痕的暗蓝色星核。星核只有拳头大小,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与浩瀚。旁边那具星袍遗骸寂静无声,仿佛只是这万古寂寥的注脚。
“传承者……请……上前……”守宫之灵残念的声音如同游丝,从星核中断续传来,比之前更加虚弱。
陈渊没有立刻动作。他缓缓环顾四周。断裂的星柱上残留着焦黑痕迹,破碎的浮雕描绘着星辰陨落的画面,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这里与其说是传承之地,不如说是一座星辰的坟墓。
“前辈,”陈渊开口,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在接受传承、尝试重启星核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
“……问。”星核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第一,重启星核的具体步骤是什么?我需要如何引导琉璃道种之力与之共鸣?”
“……你只需……将手掌……贴在星核表面……引动道种核心……那缕归墟源力与星辰本源……星核……自会感应……并尝试……吸收……同化……”
“同化?”陈渊抓住关键词。
“……是的……星核需要……能量复苏……你的道种之力……是它……最渴求的……养分……它会本能地……汲取……直至……满足……或……将你吸干……”
陈渊瞳孔微缩:“所以,这本质上是一场赌博?赌我的道种之力,在星核‘满足’之前,不会被它吸干?”
“……可以……这么理解……”守宫之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但……这也是……唯一的……方法……星核活性……只剩……最后一丝……它已……无法……精准控制……汲取的……力度……”
“第二,”陈渊继续问道,语气冷静得可怕,“若我成功,星核复苏,我能得到什么?除了摇光殿的传承,您之前所说‘借用星宫之力,感应甚至影响黑风峡部分区域’,具体能做到何种程度?能维持多久?”
“……传承……包括……摇光殿……核心功法……‘摇光引星诀’……星辰阵法精要……以及……部分……宗门秘辛……”
“至于……星宫之力……”守宫之灵顿了顿,“星核复苏……摇光殿……基础阵法……将短暂……重启……你可通过……星核……感知到……以星宫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大致能量波动……与……强烈生命气息……”
“甚至……可以……消耗星核之力……短暂……调动……殿内……残存的……‘北斗封魔阵’……之力……对百里内……特定目标……进行……一次……干扰或……压制……但……机会……只有……一次……且消耗……巨大……可能……让星核……再次……陷入……沉寂……”
百里感知,一次阵法干扰。
陈渊心脏剧烈跳动。这能力在眼下绝境中,堪称神技!若能感知到地上同伴的位置和状态,甚至能有一次远程援手的机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陈渊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星核,“若我失败,被星核吸干,会怎样?我的魂魄、意识,是否会一同湮灭?星核又会如何?”
长时间的沉默。
久到陈渊以为守宫之灵已经彻底消散。
终于,那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率:
“……若失败……你的肉身……与道种……将成为……星核复苏的……养料……你的魂魄……大概率……会因道种崩碎而……消散……但也有……微小可能……被星核内……残留的……星辰意志……同化……成为……新的……守宫之灵……的一部分……永远……困守于此……”
“至于……星核……若汲取了……足够的……高品质能量……它将……真正复苏……摇光殿……将重现……部分威能……等待……下一个……传承者……”
“也就是说,无论成败,对星核和摇光殿传承而言,都不算最坏的结果。唯一可能彻底输光的,只有我。”陈渊总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守宫之灵承认,“但……传承者……这是……你……主动……踏入的……选择……”
“我明白。”陈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左臂的冰晶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和伤势的恶化。他没有退路。地上同伴生死未卜,凌清雪……想起她最后那清冷而决绝的眼神,陈渊心中便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他需要力量,需要破局的手段。这摇光星宫的传承和星核之力,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有可能的救命稻草。
“前辈,”陈渊忽然问道,“若我成功,星核复苏,摇光殿重启部分阵法,能否……暂时压制或者驱散这黑风峡的部分蚀骨煞风?至少,在这星宫附近?”
“……可以……但范围……有限……且需持续……消耗星核之力……会缩短……你能借用……其力量的……时间……”
“不需要太久,几个时辰即可。”陈渊心中有了计较。若能暂时开辟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或许能为地上幸存下来的同伴提供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最后一个问题,”陈渊凝视着星核,“接受传承,重启星核,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短则……数个时辰……长则……数日……取决于……你的道种之力……与星核的……契合程度……以及……你自身的……意志……”
数个时辰到数日……时间很紧,但还能接受。
陈渊不再犹豫。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踏上通往高台的玉石台阶。台阶冰冷,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暗色污渍。
终于,他站在了星核与遗骸之前。
近在咫尺的星核,裂纹更加清晰,内部仿佛有暗淡的星云在缓缓旋转,散发着冰冷而诱惑的气息。旁边的遗骸,星袍早已化为飞灰,只余晶莹如玉的骨骼,保持着守护的姿势,空洞的眼眶仿佛正注视着他。
陈渊伸出完好的右手,五指张开,缓缓地、坚定地,朝着那枚布满裂痕的暗蓝色星核贴去。
“前辈,我准备好了。”
“……善……愿……星辰……指引……你……”
在陈渊掌心触及星核冰冷表面的刹那——
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星核猛地一震,黯淡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一股庞大、精纯、古老却带着无尽饥渴的星辰吸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星核中爆发,顺着陈渊的手臂,疯狂涌入他体内,目标直指他眉心那点琉璃道种!
“呃啊——!”
陈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的琉璃道种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搅动!道种核心那缕融合了归墟静寂、星辰本源、轮回星焰、存在意志的“源力”,被那股星辰吸力蛮横地拉扯、剥离!
与此同时,海量的、杂乱破碎的星辰知识、阵法符文、功法感悟、历史碎片……如同狂潮般顺着这股连接,反向灌入陈渊的识海!这是摇光殿的传承信息,但此刻的灌输方式,粗暴而混乱,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冲垮!
“坚守……心神……引导……而非……对抗……”守宫之灵微弱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
陈渊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不去对抗那恐怖的吸力,而是尝试以琉璃道种特有的“共鸣”与“调和”特性,去主动引导那股星辰吸力,让道种之力的输出变得平缓、有序。
这是一场意志与耐力的极限比拼。一边要忍受道种被强行抽取的剧痛和本源流逝的虚弱,一边要分心引导能量、梳理混乱传承信息,还要抵抗星核那近乎本能的贪婪吞噬。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陈渊额头滚落,浸湿了衣襟。他右臂伤口再次崩裂,左臂的冰晶在剧烈能量冲击下出现裂痕。但他的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琉璃,越来越亮。
他能感觉到,随着道种之力被星核缓慢吸收,那枚暗蓝色晶核内部,那原本几乎停滞的星云旋转,开始逐渐加速。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机,正在裂纹深处悄然萌发。
而与此同时,一些关于“周天星辰宗”、“魔潮”、“虚蚀”、“镇渊者”的残缺画面和信息碎片,也开始在他意识中逐渐清晰……
**黑风峡某处,隐蔽石窟。**
石窟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味和墨绿毒雾。几颗夜光石镶嵌在岩壁上,投下惨淡的光。
凌清雪被数道坚韧的银白蛛丝捆缚在一根粗糙的石柱上,蛛丝深深勒入皮肉,却不见鲜血——伤口处覆盖着一层粘稠的墨绿色毒液,既阻止了流血,也带来了更持久的腐蚀剧痛。
她低垂着头,长发散乱,遮住了苍白的脸。气息微弱,心口那金蓝封印符文隐隐流转,将她所有力量死死锁住。
影蛛、毒蟾、刀疤围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
“那娘们嘴真硬!”刀疤抓起石桌上的酒囊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烦躁道,“老蟾你的‘噬魂毒蚁’啃了快半个时辰了,她除了最开始闷哼几声,连个屁都不放!”
毒蟾脸色也不好看,他正闭目感应着什么,闻言睁开眼,嘶声道:“她的神魂防御比想象的坚韧,而且……那古界封印不仅锁住了力量,似乎对神魂也有一定保护。毒蚁啃食得很慢,而且她似乎……在用某种方法分散痛苦,意识并未完全崩溃。”
“分散痛苦?”影蛛正在把玩着凌清雪那柄出现裂痕的冰蓝长剑,闻言挑眉,“什么样的方法?”
“似乎是……回忆。或者说,沉浸在某些特定的、强烈的记忆片段里,以此来对抗外部的痛苦侵袭。”毒蟾阴冷地分析,“很罕见的意志力。不过,再坚硬的石头,也有被水滴穿的时候。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影蛛放下残剑,眼神闪烁,“主上那边催得紧,沉沦祭坛的准备工作到了关键阶段,需要我们尽快带回‘钥匙’。现在‘钥匙’生死不明,只抓到这么个硬骨头……必须撬开她的嘴,至少要知道玄天剑宗在北域的布局,还有那个陈渊可能的藏身地或者后手。”
她起身,走到凌清雪面前,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挑起凌清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凌清雪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冰蓝的眸子依旧清澈,尽管深处蕴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却看不到丝毫屈服或涣散。
“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呢。”影蛛娇笑着,指尖轻轻拂过凌清雪冰凉的脸颊,“小妹妹,何必这么倔呢?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姐姐可以让你少受点苦,甚至……给你一个痛快。反正你的剑魄和印记已经自封,活着也是废人一个了,不是吗?”
凌清雪静静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你……怕了。”
影蛛笑容一僵:“我怕?怕什么?”
“你怕……陈渊没死。”凌清雪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用尽力气,但语气却异常平静,“你怕他……得到遗迹里的东西……变得更难对付。你更怕……拖延久了……会有变数。所以……你急了。”
影蛛眼底闪过一丝被说中的恼怒,但很快又被娇笑掩盖:“嘻嘻,小妹妹真会想象。一个道基崩碎、坠入蚀骨暗流的废人,就算侥幸没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是不是想象……你心里……清楚。”凌清雪重新闭上眼,不再看她,也不再说话。
“哼!”影蛛冷哼一声,松开手,转身对毒蟾道,“加大力度!用‘千蚁蚀心’!我要她在天黑之前开口!”
毒蟾皱眉:“千蚁蚀心?那会严重损伤她的神魂本源,甚至可能让她直接变成白痴。主上要的‘主魂载体’……”
“顾不了那么多了!”影蛛打断道,“先拿到情报!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魂魄没彻底散掉,就能用!去准备!”
“……是。”毒蟾不再多言,走到一旁,开始从袖中取出更多漆黑的毒蚁,以及一些散发着恶臭的瓶瓶罐罐。
刀疤在一旁看着,舔了舔嘴唇,眼中淫邪之光再起:“等这娘们开了口,没了用处,能不能让老子先快活快活?这姿色,这身段,就这么炼了也太可惜了。”
影蛛冷冷瞥了他一眼:“随你。不过在那之前,别动她。我要她保持清醒,直到吐出所有有用的东西。”
“嘿嘿,放心,老子有分寸。”刀疤搓着手,迫不及待。
石窟内,毒雾渐浓,漆黑的毒蚁振翅声窸窸窣窣,令人毛骨悚然。
凌清雪被绑在石柱上,仿佛暴风雨中即将被吞噬的一叶孤舟。她能感觉到,更加猛烈的神魂痛苦即将来临。
她闭着眼,意识深处,却努力回想着一些画面。
风雪中,那个挡在她身前、道基崩碎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琉璃光华下,那双平静却坚毅的眼眸。
还有那句,在绝境中,让人心安的话:
“等我回来。”
陈渊……
她在心中无声默念。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否还活着……
活下去。
然后……
替我,斩了这些魑魅魍魉。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剑意,在她被封印的剑魄最深处,如同埋在冰层下的火种,悄然跳动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远在不知多深地下的摇光星宫中,正与星核艰难共鸣、意识几乎被传承洪流淹没的陈渊,识海深处,那枚与凌清雪剑魄曾有过微妙共鸣的琉璃道种印记,忽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颤了一下**。
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决绝与思念的剑意波动,仿佛穿透了无尽地层与封印,被他模糊地捕捉到。
“……清雪……”
陈渊在意识混乱中,喃喃出声。
下一刻,星核的吸力猛然加剧!
传承的洪流,变得更加狂暴!
他喷出一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点点星光。
守宫之灵焦急的声音响起:“传承者!集中精神!星核感应到你的情绪剧烈波动!吞噬本能增强了!快稳住!”
陈渊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意识瞬间清醒!
他不再分心,将所有意志集中在引导道种之力与梳理传承上。
但心中,那个念头却如同烙印般深刻:
必须成功!必须尽快掌控星宫之力!
地上……有人在等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石窟中的毒蚁,即将落下。
星宫中的博弈,步入最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