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石林,风骤停。**
凌清雪的双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眉心。指尖冰凉,那冰蓝与淡金交织的剑魄印记,正在皮肤下微微灼热,仿佛有生命般搏动。
影蛛、毒蟾、刀疤呈三角合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警惕。
“剑魄离体,印记剥离……可是很痛的哦,小妹妹。”影蛛娇笑着,指尖银白蛛丝如毒蛇吐信,在空中缓缓游弋,“需要姐姐帮你‘安抚’一下吗?保证让你少受点苦。”
“不必。”凌清雪眼帘低垂,声音平静无波,“我自己来。”
她指尖微光流转,开始缓缓勾勒一个复杂而痛苦的印诀。每划动一分,眉心那印记的光芒就黯淡一丝,而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便透明一分,仿佛有什么最本源的东西正在被生生抽离。
刀疤看得不耐烦,啐道:“磨磨唧唧!快点!老子还要去追那几个逃跑的杂鱼呢!心魔誓只说放他们离开黑风峡,可没说不让老子在外面等着!”
毒蟾阴冷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凌清雪眉心,仿佛在分析那印记剥离过程中的每一丝能量变化,嘶声道:“古界审判庭的烙印……果然结构精妙,与神魂、剑魄深度嵌合。强行剥离确实会毁掉大半,唯有她主动配合,以自身剑意为刃,从内部‘剖开’连接,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核心规则结构……”
他看向影蛛,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影蛛,你确定你能‘消化’这东西?古界的力量,对我们这些修炼虚蚀魔功的人,可是剧毒。”
“剧毒,也是药。”影蛛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渴望,“只要能掌控其中的‘界定’与‘审判’规则,我就能反向克制自身功法的弊端,甚至……窥见更高层次的道路。风险?值得!”
她话音未落,凌清雪那边忽然闷哼一声,一缕淡金色的、仿佛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丝线”,被她缓缓从眉心“抽”出了一小截!那丝线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一股无形无质却让人灵魂战栗的威严感弥漫开来!
“出来了!”影蛛呼吸急促。
“小心!别被那气息直接冲击!”毒蟾急忙后退两步,同时甩出数道墨绿毒雾环绕自身,作为缓冲。
刀疤也感觉一阵莫名心悸,下意识握紧了鬼头大刀。
凌清雪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那缕淡金丝线被越抽越长,而她眉心原本清晰的印记,开始变得模糊、虚化。
“以剑魄为桥……以魂念为引……古界印记……离……”她低声念诵,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力气。
就在那淡金丝线被抽出约莫三寸,眼看核心部分即将暴露时——
异变陡生!
被凌清雪丢在一旁地上的那柄冰蓝长剑,忽然**无人自鸣**!
“锵——!”
一声清越而悲怆的剑鸣,响彻石林!剑身剧烈震颤,冰蓝光华虽然黯淡,却有一股决绝的剑意冲天而起,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反向冲向凌清雪眉心**!
“嗯?”影蛛脸色一变。
只见那股剑意并未攻击凌清雪,而是如同归巢倦鸟,狠狠撞入了那正在被抽离的淡金丝线之中!淡金丝线猛然一颤,光芒大放,其中竟浮现出无数更加细密、更加古老的冰蓝色剑纹!
“她想干什么?!”毒蟾惊疑。
凌清雪猛然抬头,原本平静无波的冰蓝眼眸中,此刻竟燃烧起两簇冰冷的火焰!她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气息更加萎靡,但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们……真以为我会把古界的力量,完整送给你们这些魑魅魍魉?!”
“剑魄燃!印记锁!**审判……封禁**!”
她双手印诀陡然一变,从“剥离”转为“封印”!那被抽出的淡金丝线连同其中融入的冰蓝剑纹,如同活过来的锁链,猛地**反向缠绕**,不是缩回眉心,而是化作一道金蓝交织的繁复符文,狠狠印向她自己胸口心脏位置!
“她要封印印记和剑魄核心!彻底锁死!让我们得不到!”影蛛尖叫,再也顾不得其他,银白蛛丝如同闪电般射向凌清雪,试图打断她的施法!
毒蟾和刀疤也同时出手!墨绿毒针、血色刀罡轰然袭至!
但,晚了!
噗!
那金蓝符文已然深深烙印在凌清雪心口,光芒一闪,没入体内!一股强大而古老的封印之力瞬间弥漫她全身,将她所有剑意、灵力、乃至那古界印记的气息,彻底**锁死、沉眠**!
与此同时,冰蓝长剑的悲鸣达到顶点,随即“咔嚓”一声,剑身之上,出现了一道贯穿首尾的裂痕!灵性尽失,光华尽敛,如同凡铁。
“噗——!”凌清雪狂喷一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细碎的冰蓝光点。她身体软软向后倒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熄灭。
影蛛的蛛丝、毒蟾的毒针、刀疤的刀罡,在触及她身体前三寸时,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封印余波阻挡,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滞!
凌清雪用尽最后力气,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
“陈渊……等你……”
随即,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影蛛三人攻击落下,却只击打在空处。凌清雪已然昏迷,心口那封印符文隐隐发光,将她所有力量与秘密牢牢锁死。
“该死!该死!!”影蛛气得浑身发抖,面具下的脸扭曲,“她竟然……竟然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把印记和剑魄核心彻底封印了!除非她心甘情愿解开,或者找到精通古界封印的大能强行破封,否则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毒蟾脸色阴沉地检查着凌清雪的状态,片刻后,嘶声道:“封印极深,与她的生命本源相连。强行破封,她立刻会死,印记也会随之彻底湮灭。我们……白忙一场。”
“那现在怎么办?”刀疤暴躁地踢飞一块石头,“人抓了,东西拿不到!还立了心魔誓不能杀那些逃跑的!”
影蛛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暴怒,眼神闪烁:“未必……什么都拿不到。古界印记虽然被封,但她的身体,她修炼出的那精纯剑意根基,还有那柄破碎的灵剑……都是上好的‘材料’。”
她看向毒蟾和刀疤,露出一丝残忍的笑:“主上最近不是在炼制‘万魂蚀心幡’吗?需要一具根基深厚、灵性纯净的‘主魂载体’。这凌清雪,不正合适?至于她的剑道根基和这柄残剑……毒蟾,你可以拿去炼入你的万毒幡中,增强威力。刀疤,她的心头精血,对你淬炼刀罡应该也有好处吧?”
毒蟾眼中绿光大盛:“好主意!虽不及古界印记,但也是上等补品!”
刀疤狞笑:“总算没白来一趟!”
“不过……”影蛛看向凌清雪昏迷的面容,眼神阴冷,“在把她交给主上或炼化之前,得先把她弄醒,拷问出玄天剑宗在北域的布置,还有那个‘钥匙’可能留下的其他后手。毒蟾,用你的‘噬魂毒蚁’,慢慢啃食她的神魂,不怕她不开口。”
“交给我。”毒蟾舔了舔嘴唇,袖中爬出几只米粒大小、通体漆黑的毒蚁,振翅飞向凌清雪眉心。
“先离开这鬼地方。”影蛛挥手收起凌清雪和那柄残剑,“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慢慢炮制。至于那些逃跑的杂鱼……心魔誓只限黑风峡内。派人去峡口外守着,他们只要敢出来……”
她眼中杀机一闪。
“明白!”刀疤和毒蟾点头。
三人化作三道遁光,携着昏迷的凌清雪,迅速消失在石林深处。
风,再次呜咽起来,卷动砂砾,掩去血迹与战斗痕迹。
只有那柄彻底失去灵性的冰蓝残剑,孤零零地躺在乱石中,剑身裂痕刺眼。
**地下湖宫,星光流转。**
“星枢……古卷?御风……剑符?还有……琉璃的气息?”
那苍老疲惫的声音再次在陈渊识海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激动。
“万载孤寂……终于……等到……传承者……了吗?”
陈渊背靠湖岸湿滑的岩壁,剧烈喘息,警惕地看向湖心那缓缓亮起星光的宫殿轮廓,左手依旧被冰晶覆盖,右手紧握成拳,指尖掐入掌心,以疼痛保持清醒。
“前辈……是何人?”他艰难地以意念回应,同时竭力调动琉璃道种,感知着周围能量流动。湖水中,那些惨白物体似乎对宫殿星光极为畏惧,纷纷退向远处黑暗。
“吾……乃‘摇光星宫’……守宫之灵……残念……”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周天星辰宗……外门七殿之一……摇光殿……驻地……”
摇光星宫?周天星辰宗外门七殿?
陈渊心中震动。星台遗迹是试炼地,而这湖底宫殿,竟然是外门正式殿堂之一?
“前辈……此地为何沉入黑风峡地底?宗门……究竟遭遇了何劫?”陈渊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沉默。长久的沉默。
只有星光在水下宫殿轮廓上缓缓流淌。
就在陈渊以为那残念已经消散时,一声悠长、悲怆、仿佛承载了万古哀伤的叹息,在他识海深处响起:
“魔潮……虚蚀……归墟失衡……镇渊者陨落……宗门……举宗赴劫……”
断断续续的词语,却勾勒出一幅惨烈而模糊的史诗画卷。
“摇光殿……奉命……携部分传承与‘星核’……遁入地脉……以待……薪火……”
“然……地脉被污……煞风侵蚀……星核……即将枯竭……吾……亦将……消散……”
“传承者……你身负琉璃道种……与归墟契约……又得星枢古卷与剑符……乃天命所归……”
那声音陡然变得急切起来:“请……入星宫……接受……摇光传承……重启……星核……延续……星辰一脉……香火……”
传承?重启星核?
陈渊心脏狂跳。这无疑是天大的机缘!周天星辰宗外门正统传承,远比星台遗迹那点东西完整和珍贵!若能重启星核,或许不仅能修复伤势,甚至对道基都有难以想象的好处!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或者说……接受传承,有何代价与考验?”陈渊冷静地问道。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相信无缘无故的馈赠。
“……代价……”守宫之灵残念顿了顿,“传承本身……无价……然……欲重启星核……需以精纯星辰灵力或……同源高阶能量……为引……”
“你体内……琉璃道种……蕴含一丝归墟源力……与星辰本源……乃最佳……引子……”
“只需……你靠近星核……以道种之力……与其共鸣……引导其……吸收此地……残存星力……即可……”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陈渊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同源高阶能量为引?除了我的琉璃道种,是否还有其他方法?若引导失败,或星核吸收能量时出现意外,会如何?”
守宫之灵再次沉默,良久才道:“……其他方法……需至少元婴期……纯净星辰灵体……或……拥有‘周天星辰剑阵’完整剑符者……以剑阵之力……强行唤醒……”
“若引导失败……星核……可能彻底沉寂……传承……亦将……断绝……”
“若出现意外……引子……将被星核……同化……吸收……”
同化吸收?陈渊心中一凛。也就是说,如果出了岔子,自己的琉璃道种,甚至自身,都可能被那所谓的“星核”当做养料吞掉?
“传承者……你……可愿一试?”守宫之灵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星核……仅存……最后……一缕活性……若不尽快……一切……皆休……”
陈渊目光扫过幽暗的湖面,那些退到远处的惨白物体仍在阴影中蠕动。退路艰难,前途未卜。地上队伍生死不明,凌清雪他们……
他需要力量。迫切地需要。不仅仅是修复道基和伤势的力量,更是足以对抗“主上”势力、探寻真相、守护同伴的力量。
这摇光星宫的传承,或许就是关键一步。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几乎废掉的左臂和千疮百孔的身体,又感应了一下体内那枚沉寂的“御风剑符”和怀中的“星枢古卷”。
“前辈。”陈渊缓缓开口,意念坚定,“我愿接受考验,尝试重启星核。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魔潮’、‘虚蚀’、‘镇渊者’,以及……归墟契约的真相。还有,这黑风峡地下,除了星宫和那‘寂灭之种’,是否还有其他……危险?”
他必须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才能判断形势,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守宫之灵残念似乎对陈渊的谨慎并不意外,反而透出一丝赞赏:
“善……谨慎……方能……长久……”
“你所问……涉及……上古秘辛……与……此界……存续根本……”
“吾……时间……无多……只能……告知……部分……”
“魔潮……起于……归墟裂隙……虚蚀……乃其先锋……镇渊者……乃守护……归墟之门……的……最后屏障……”
“契约……是镇渊者……与归墟意志……的……约定……以‘钥匙’……维系……平衡……”
“黑风峡……乃当年……一处……战场……葬有……魔将……亦封有……宗门……遗泽……与……不详……”
“此地……除星宫……与……你所说‘种子’……深处……还有……当年……魔潮遗留的……‘污秽巢穴’……与……一尊……沉睡的……‘煞风之灵’……”
污秽巢穴?煞风之灵?
陈渊心头沉重。这黑风峡,果然是个巨大的坟场和封印地。
“传承者……若你……决定……接受……”守宫之灵声音越来越弱,“请……踏入……星宫……范围……星光……会……接引你……”
“接受……传承……重启星核……或许……能让你……暂时……借用……星宫之力……感应……乃至……短暂……影响……黑风峡……部分……区域……”
陈渊瞳孔骤然收缩!
借用星宫之力?感应甚至影响黑风峡部分区域?
那是否意味着……他有可能,找到地上失散的同伴?或者,至少能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这个可能性,让他原本尚存犹豫的心,瞬间做出了决定。
“我明白了。”陈渊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剧痛,挣扎着从浅滩站起,目光坚定地望向湖心那越来越清晰的星光宫殿。
“前辈,请接引。”
话音落下。
湖心宫殿轮廓,星光大盛!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星光之路,自宫殿大门处延伸而出,破开湖水,无视那些惨白物体的躁动,直达陈渊脚下!
陈渊没有犹豫,踏上了星光之路。
就在他双足踏上星光之路的瞬间,整个地下湖的湖水,仿佛被无形之力排开,形成一条直通宫殿大门的无水通道。两旁,湖水壁立,荧光流转,映照着水底那些扭曲、蠕动的阴影,更显诡异。
陈渊一步步向前,星光托举着他,减轻了他的负担。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星枢古卷和体内的御风剑符,正在与宫殿深处某个存在,产生越来越强烈的共鸣。
终于,他走到了宫殿那高大、残破却依旧威严的星光大门前。
大门缓缓向两侧开启,露出里面更加璀璨、也更加……**荒凉破败**的景象。
断裂的星柱,倾颓的玉台,破碎的星辰浮雕……无尽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在宫殿最深处,一座高台之上,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布满了裂纹、光芒极其黯淡的**暗蓝色晶石**。
那,就是“星核”。
而在星核旁边,一具身着残破星袍、早已化为白玉般骨骼的遗骸,保持着盘坐守护的姿势。
守宫之灵的声音,从星核方向传来,带着最后的希冀与嘱托:
“传承者……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若成功……摇光殿……遗留的……一切……皆归……于你……”
“若失败……请将……星枢古卷……与……剑符……带离……寻……其他……星宫……或……传承者……”
“周天星辰……不灭……薪火……当传……”
声音渐低,终至无声。
陈渊站在空旷破败的星宫大殿中,仰望那枚濒临寂灭的星核,感受着四周万古的孤寂与沉重期望。
他缓缓走向高台。
每走一步,体内的琉璃道种就明亮一分。
是涅盘重生,还是化为星核复苏的养料?
答案,就在他掌心与星核接触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