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天色微明,薄雾如纱。陈渊准时来到剑鸣镇口的青石牌坊下。墨老爷子已在此等候,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拄着那根木杖,精神矍铄。
“小友倒是准时。”墨老爷子笑了笑,目光在陈渊身上一扫,微微颔首,“气息比前两日更加凝练了,不错。”
“前辈过奖。”陈渊拱手,目光平静。经过一夜的调息与思忖,他已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心中对此次废剑谷之行既有期待,也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
“走吧,路上再说。”墨老爷子不再多言,转身引路,步伐看似缓慢,实则极快,显示出不俗的修为。
两人离开镇子,沿着一条荒草丛生的小径向西南方向行去。越往前走,空气中的金属腥气与那股若有若无的悲凉煞气便愈发明显。约莫行出三里,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谷裂缝。谷口弥漫着灰黑色的雾气,隐约可见其中嶙峋的怪石与密密麻麻插在地上的、各种形态的残破兵器,以断剑居多。一阵阵如同呜咽、又如同金铁摩擦的诡异声响,从谷内深处隐隐传来,令人心神不宁。
这里,便是废剑谷。
站在谷口,那股浓郁的煞气与混乱的残念便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钻入识海。陈渊立刻运转《无影心剑》,识海中那柄白金色心剑虚影微微震颤,散发出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负面能量抵挡在外,自身灵台保持清明。
墨老爷子见状,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小友果然根基不凡,初次面对此谷煞气,竟能如此从容。看来老夫没有看错人。”
他指着谷内道:“此谷大致可分为外围、中段与核心三层。外围煞气最弱,残念也较为零散,适合初步感悟与适应。中段煞气浓度与残念强度都会倍增,且会出现一些由煞气与残念凝聚而成的‘剑煞幻影’,颇为难缠。至于核心区域……”他神色凝重起来,“便是老夫之前提及的那处被封锁之地,煞气与残念已近乎化为实质,形成独特的领域,更有那位坐化大能残留的最强一道剑意守护,极难靠近。”
“晚辈明白了。”陈渊点头,“不知前辈所需信物,具体在核心区域何处?有何特征?”
“那是一枚约莫巴掌大小、形似残月、质地非金非玉的‘剑魄符令’。”墨老爷子描述道,“据古籍记载,此物是开启那位大能真正坐化之地的钥匙之一,其上应残留着其独特的剑道气息。它应该就在核心区域剑意最浓郁的中心点附近。”
剑魄符令?开启真正坐化之地的钥匙?陈渊心中微动,感觉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小友可先在外围适应,尝试引煞气淬炼剑意。待感觉可以承受,再逐步深入。老夫会在中段区域边缘为你护法,若遇危险,可随时退出。”墨老爷子安排道。
“好。”陈渊不再犹豫,对墨老爷子拱了拱手,便迈步踏入了那片被灰黑色煞气笼罩的谷地。
一入谷中,压力陡增!
浓郁的煞气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毛孔,侵蚀他的灵力与血肉。无数混乱、悲怆、不甘、暴戾的残念,如同万千细针,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屏障,发出各种扭曲的嘶吼与剑鸣。
陈渊立刻全力运转《无影心剑》,白金色的心剑虚影光芒稳定,将那些负面能量大部分隔绝。同时,他并未完全排斥那些煞气,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融入自身那缕白金色剑光之中。
“嗤……”
煞气与精纯的庚金剑光接触,顿时如同冷水滴入热油,发生剧烈的冲突与湮灭,带来一阵阵经脉被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痛苦,远不如古剑坟冢中万剑残意的冲刷。陈渊咬牙忍受,引导着那缕剑光,主动去磨砺、消化那一丝煞气。
过程痛苦,但效果显着!那缕剑光在煞气的淬炼下,仿佛被打磨的钻石,剔除着最后一丝浮华与杂质,变得更加凝实、纯粹,核心那点灵性光华也越发灼灼。他对剑意的掌控,也在这种对抗中变得更加精微。
他缓步向内行走,不断适应着越来越强的煞气与残念,并持续引煞淬剑。周围地面上,那些锈迹斑斑、形态各异的残剑,似乎感应到他身上那精纯的剑意,偶尔会发出微弱的嗡鸣,传递出一些残缺不全的剑道感悟碎片。陈渊来者不拒,以心剑映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融入自身剑道体系之中。
如此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他已逐渐靠近墨老爷子所说的中段区域。此地的煞气已然浓郁得化为淡淡的黑雾,残念也凝聚成形,不时化作一些模糊的、手持残剑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扑击而来。这些“剑煞幻影”实力大致相当于炼气四五层的修士,对陈渊构不成太大威胁,被他以凝练的剑指轻易点散。
他停下脚步,盘膝坐在一柄半截插入地面的巨剑残骸旁,准备进一步适应此地的强度,再考虑是否继续深入。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修炼,引动更多煞气淬炼剑光之时,异变陡生!
他怀中那半张一直温热的残图,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灼热!这一次,并非指向某个方向,而是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谷地之中,那浓郁得近乎化为实质的煞气,以及那些混乱的残念,竟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疯狂地向着陈渊——或者说,向他怀中的残图——汇聚而来!速度之快,远超他自行引动的程度!
“怎么回事?!”陈渊心中大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汹涌的煞气与残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心剑意境的防御,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经脉传来不堪重负的剧痛,识海更是被无数暴戾的残念充斥,各种负面情绪与幻象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击着他的意志!
“呃啊——!”陈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体表甚至开始渗出血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远比他自己引煞淬剑要凶险百倍!
“小友!稳住心神!”墨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从数十丈外的中段区域边缘传来。他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身形一闪,便欲靠近。
但就在墨老爷子即将踏入陈渊所在区域的刹那,陈渊怀中残图再次异变!
那些被疯狂吸入的煞气与残念,并非完全在破坏他的身体,其中最为精纯的一部分,竟被残图过滤、提纯,化作一股精纯苍茫的“太初剑气”(与此地煞气同源,却更加古老精纯),反哺回陈渊的经脉与识海!
同时,残图之上,那条指引方向的蜿蜒线条光芒大放,与谷地深处某个位置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股明悟福至心灵般涌入陈渊混乱的识海——这废剑谷,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远古时期,某位剑道大能(很可能与无影剑尊有关)一剑斩落,其剑气余波经年不散,侵蚀同化周边金铁,才形成了这片绝地!那所谓的“剑魄符令”,恐怕不仅仅是钥匙,更可能是……稳定或者控制这片剑煞之地的关键信物!
而他的残图,正是感应并引动此地本源剑气的媒介!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与那精纯太初剑气的反哺,让陈渊在极致的痛苦中抓住了一线生机!他强忍着神魂欲裂的痛楚,拼命运转《无影心剑》总纲,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与反哺的剑气,在体内进行着更加凶险、却也更加彻底的淬炼!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战场,毁灭与新生在同时进行!
墨老爷子停在边缘,看着被灰黑色煞气与淡淡白金色剑光交织包裹、情形诡异的陈渊,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原本准备迈出的脚步,也缓缓收了回来。他拄着木杖,静静地看着,浑浊的眼底深处,有精光闪烁,不知在思索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陈渊在生死边缘挣扎,凭借着坚韧的意志与《无影心剑》的玄妙,以及残图偶尔反哺的精纯剑气,竟然硬生生扛住了这波狂暴的能量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煞气与残念浪潮终于缓缓平息。陈渊周身缭绕的灰黑色煞气逐渐散去,露出了他的身形。
他依旧盘膝而坐,脸色虽然苍白,但气息却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变得更加沉凝、厚重!那缕白金色剑光,不仅未曾溃散,反而体积缩小了一圈,颜色却更加深邃内敛,光华尽数收敛,仿佛返璞归真,但其核心那点灵性,却强大、活跃了数倍不止!
他的剑心,在这场意外的风暴洗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与通透!对《无影心剑》的领悟,也更上一层楼!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已无逼人的剑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能映照万物。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淡淡的煞气,落在了数十丈外,一直静静站立、神色复杂的墨老爷子身上。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陈渊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墨前辈,现在……我们可以去取那‘剑魄符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