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那袋子鼓鼓囊囊的,看样子装了不少东西,拎在他手里随着走路的节奏一晃一晃。袋口用黄色胶带缠了好几圈,缠得很紧,封得严严实实。
林薇薇挽着他的胳膊,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呢子大衣,头发烫了卷,化了精致的妆,嘴唇涂得鲜红。但那双眼睛,从老街那头一路走过来,就时不时往回收站这边瞟。
眼神很复杂。
有好奇,有不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陈凡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他们越走越近。他能看清林薇薇脸上的表情——那种刻意端着的高傲,那种“我来看看你混得多惨”的优越感,还有眼底深处那一点点藏不住的不安。
两年了。
从她在咖啡馆当众甩了他,说“你的爱只配待在垃圾堆”到现在,整整两年。
这两年,他住过漏雨的出租屋,吃过三天泡面,在废品堆里刨过食,被同行算计过,被执法人员半夜堵过门。但也正是这两年,他有了自己的回收站,有了“轮回”这个招牌,有了愿意跟着他干的兄弟,有了晓雪。
还有了今天。
陈凡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口。他推开门,正好看见晓雪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红绸带——那是等会儿挂牌仪式要用的。
“陈凡,你看这个颜色行吗?”晓雪把绸带展开,“大红的,够喜庆。”
“行。”陈凡说,“剪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全新的,还系了红绸花。”晓雪说着,突然注意到老街那头走来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们……怎么来了?”
“谁知道。”陈凡的声音很平静。
两人说话间,王鹏和林薇薇已经走到了回收站门口。
新车间工地今天停工,因为要举行挂牌仪式。工地上搭了个简易的台子,铺着红地毯,背景板上写着“江城轮回资源回收中心市级循环经济示范项目挂牌仪式”。台子周围摆了一圈花篮,红的粉的黄的,开得正艳。
老街两边的门面,今天也都挂了彩旗。红的、蓝的、黄的,在风里呼啦啦地飘。街坊邻居们早就听说了这事,好多人都出来看热闹,三三两两地聚在路边,指着工地议论纷纷。
“老陈家这小子,真出息了。”
“可不是,这才几年,就从收破烂干到示范项目了。”
“听说省里都来人呢!”
王鹏站在回收站门口,仰头看着那块崭新的招牌——“轮回资源回收中心”。七个大字,黑底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盯着看了几秒,嘴角扯出一个说不清是笑还是嘲的表情。
林薇薇则打量着整个回收站。她的目光从整洁的院子扫到分类整齐的仓库,从正在装修的新车间扫到旁边已经开业一段时间的二手家具店。店门口摆着几件改造好的旧家具——一张用老门板改的茶桌,一把用旧轮胎做的单人沙发,还有个用废铁管焊接的花架,上面爬着绿萝。
每一样都很有设计感,每一样都不便宜。
她咬了咬嘴唇。
“陈凡。”王鹏先开口了,语气听起来挺客气,但眼神里那点居高临下的味道藏不住,“听说你今天挂牌,正好路过,过来看看。”
陈凡点点头:“欢迎。”
“搞得挺热闹啊。”王鹏四下看了看,“市领导要来?”
“嗯,环保局的副局长,还有发改委的主任。”陈凡说得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薇薇的脸色变了变。她拽了拽王鹏的胳膊,低声说:“我们走吧,还得去商场呢。”
“急什么。”王鹏没动,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提起来,在陈凡面前晃了晃,“对了,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陈凡没接:“什么?”
“一点……心意。”王鹏笑了笑,但那笑容没到眼底,“听说你搞这个回收站不容易,这些是我爸厂里淘汰下来的一些……嗯,废料。你看看能不能用。”
他说着,把塑料袋往陈凡手里递。
陈凡没接。
晓雪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陈凡面前。她看着王鹏,声音很平静:“王先生,我们回收站收废品有规矩。第一,来历要清楚;第二,要现场验货;第三,价格要双方谈妥。您这样直接拿个袋子过来,我们不好收。”
王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林薇薇的脸更红了,这次是气的。她瞪着晓雪:“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送东西过来,你们还挑三拣四?”
“不是挑三拣四。”晓雪不卑不亢,“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您说是不是?”
王鹏盯着晓雪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有规矩好。那这样,东西我先放这儿,你们慢慢验。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当垃圾扔了。”
他把塑料袋放在地上,转身揽住林薇薇的肩膀:“走吧薇薇,别耽误人家办大事。”
两人转身走了。林薇薇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恼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晓雪看着地上的塑料袋,皱了皱眉:“陈凡,这个……”
“先收起来,放仓库角落。”陈凡说,“等仪式结束了再看。”
“好。”
上午九点半,客人陆续到了。
先是赵曼老师,她带了十几个学生,都是环境工程专业大三大四的。学生们穿着统一的学院文化衫,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相机,一到现场就兴奋地四处看。
“陈凡!”赵曼走过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恭喜你啊,市级示范项目,这可是咱们学校毕业生创业的典范了。”
“都是老师教得好。”陈凡认真地说。
“少来这套。”赵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自己争气。对了,这些学生是我带来参观学习的,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欢迎。”
学生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问题:
“学长,你们这个分拣线真的能自动识别金属种类吗?”
“学长,废旧家电拆解后的塑料怎么处理?”
“学长,你们和凌峰科技的合作是怎么谈下来的?”
陈凡耐心地回答着,一边回答一边带他们参观。走到二手家具店门口时,周玲牵着小斌过来了。
小斌今天穿了身新衣服,蓝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他手里拿着一个手工做的贺卡,封面上用彩笔画了个地球,地球旁边画了个小人,小人手里举着个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轮回”。
“陈叔叔。”小斌把贺卡递过来,有点害羞,“我和妈妈做的,送给你。”
陈凡接过贺卡,翻开。里面是周玲工整的字迹:“感谢陈老板的帮助,祝回收中心越办越好。小斌说,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让废物变成宝贝。”
下面还有小斌用红笔写的一行字:“陈叔叔最棒!”
陈凡蹲下身,摸了摸小斌的头:“谢谢小斌,贺卡叔叔会好好保存。”
周玲的眼圈有点红,但她笑着:“陈老板,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娘俩也没什么好送的,就这点心意。”
“心意最珍贵。”陈凡说。
正说着,店里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朵朵蹲在展柜旁边,正拧着一个发条青蛙的旋钮。那青蛙是前几天她修好的,现在放在展柜里当展示品。她拧了几圈,松开手,青蛙就“蹦跶、蹦跶”地往前跳,虽然跳得歪歪扭扭,但确实能动。
朵朵看着青蛙跳,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笑。
赵曼看到了,走过去蹲在朵朵身边:“小朋友,这个是你修的吗?”
朵朵点点头,没说话,但把青蛙拿起来,递给赵曼。
赵曼接过青蛙,仔细看了看。青蛙是铁皮做的,绿色的漆已经斑驳,一条腿有点歪,但被细心校正过。发条机构修得很到位,齿轮咬合顺畅。
“修得真好。”赵曼由衷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朵朵。”朵朵小声说。
“朵朵真厉害。”赵曼把青蛙还给她,“长大了想当工程师吗?”
朵朵想了想,又点点头。
赵曼站起身,对陈凡说:“这孩子手很巧,有天赋。以后要是愿意,可以来我们学校的兴趣班,我给她找老师。”
“谢谢老师。”陈凡说。
十点整,市领导的车到了。
环保局的刘副局长,发改委的李主任,还有工业遗产办公室的孙主任,三个人一起从车上下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记者,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
老街一下子更热闹了。
挂牌仪式很简单,但很正式。刘副局长讲了话,说循环经济是国家战略,轮回回收中心作为民营企业能做到这个程度,值得肯定和推广。李主任宣布了政策支持——税收减免、贷款优惠、还有一笔二十万的扶持资金。
陈凡也上台讲了话。
他没准备稿子,就站在话筒前,看着台下的人。有领导,有老师,有学生,有街坊邻居,有跟着他干的兄弟,有晓雪,有周玲母子,有朵朵,还有那些散户——老王、老李、张婶……他们都来了,挤在人群里,仰头看着他。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陈凡开口,声音透过音箱传出来,有点哑,但很稳,“最开始干这个,就是因为没别的路可走。被甩了,没工作了,得吃饭,得活着。”
台下有人笑,但笑得很善意。
“后来干着干着,发现废品这东西,挺有意思的。”陈凡继续说,“你把它当垃圾,它就是垃圾。但你把它当资源,它就能变成别的东西。旧家具能改成新家具,废铁能打成工具,破铜烂铝能熔了再做零件。”
“再后来,认识的人多了。”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有愿意教我手艺的老师傅,有愿意跟着我干的兄弟,有愿意信我的客户,还有……愿意陪着我的人。”
晓雪在台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所以我想,这可能就是‘轮回’的意思。”陈凡说,“东西坏了,修修还能用。人走投无路了,换个方向,还能站起来。今天咱们挂牌,说是示范项目,其实我觉得,咱们示范的不是技术,不是规模,是这么个理儿——只要肯干,肯动脑子,肯守规矩,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台下响起掌声。
很响,很热烈。
陈凡鞠躬下台。晓雪迎上来,递给他一瓶水:“讲得真好。”
“真心话而已。”陈凡喝了口水。
仪式结束,领导们参观了一圈,又跟陈凡聊了会儿,就走了。记者们拍够了素材,也撤了。但老街上的热闹没散——街坊邻居们还聚着,学生们还在兴奋地讨论,那些散户围着陈凡,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的话。
就在这时,老街对面的咖啡厅二楼,靠窗的位置。
林薇薇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拿铁。咖啡已经凉了,奶沫塌陷下去,浮在表面,像一层难看的皱皮。
她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定稿:
“人生真讽刺,当年说要改变世界的人,现在在垃圾堆里找存在感。”
配图是刚才偷拍的照片——陈凡站在台上,手里拿着那块“市级循环经济示范项目”的铜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亮。阳光照在他身上,工装外套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来的小臂线条结实,手指握着铜牌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选了这张,因为这张拍得最好——能看清陈凡的脸,也能看清他手里的牌子,还能看清台下那些仰头看他的人。
点击,发送。
朋友圈。
几乎立刻就有了点赞和评论:
“这不是陈凡吗?混得可以啊!”
“市级示范项目?牛!”
“薇薇,你这前男友有点东西啊。”
林薇薇盯着这些评论,手指攥紧了手机。她以为会有人跟她一起嘲讽,一起唏嘘,一起说“看吧,当年多风光,现在还不是在垃圾堆里打滚”。
可是没有。
一条都没有。
她咬了咬嘴唇,退出朋友圈,锁屏。抬头看向窗外,正好看见陈凡和晓雪并肩站在一起,跟几个学生在说话。晓雪笑着,伸手帮陈凡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个动作很自然,很亲密。
林薇薇看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两年前,在咖啡馆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陈凡送她的那条廉价手链扔在地上,说:“你的爱只配待在垃圾堆!”
当时她觉得痛快,觉得解气,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穷小子,可以奔向更好的未来。
可是现在……
她端起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还有一股奶腥味。
难喝得要命。
她放下杯子,拿起包,起身下楼。走到一楼时,透过玻璃门,看见王鹏还站在回收站门口,没走。
他在等什么?
林薇薇推门出去。高跟鞋的声音在石板路上响起,哒、哒、哒,一声声,敲在她自己心上。
王鹏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她:“发完了?”
“嗯。”林薇薇走到他身边,声音闷闷的。
“怎么样?有人点赞吗?”王鹏笑着问,那笑容里有种恶意的期待。
林薇薇没回答。她看着回收站里热闹的景象,看着那些真心笑着的人,看着陈凡平静但坚定的侧脸,突然说:“王鹏,我们走吧。”
“急什么。”王鹏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好戏才刚开始呢。”
“什么好戏?”林薇薇皱眉。
王鹏没说话,只是盯着回收站里面。他的目光落在仓库角落那个黑色塑料袋上,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弧度。
这时,陈凡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转身朝仓库走去。
晓雪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仓库角落,陈凡蹲下身,开始解那个塑料袋上的胶带。胶带缠得很紧,他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
袋口打开。
里面是一堆……电子垃圾。
废旧电路板、拆下来的芯片、断裂的数据线、还有几个已经变形了的手机壳。东西很杂,但数量不少,塞了满满一袋子。
陈凡伸手进去翻了翻。电路板是老的型号,芯片已经过时,数据线大多断了,手机壳更是没什么价值。
都是真正的垃圾。
晓雪蹲在他旁边,小声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凡没说话。他继续翻,翻到袋子底部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掏出来。
是一个U盘。
黑色的,很普通的那种,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陈凡看着这个U盘,眉头皱了起来。
王鹏送一袋子电子垃圾过来,还在里面藏个U盘?
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对晓雪说:“我去办公室看看。”
“我跟你一起。”
两人回到办公室。陈凡打开电脑,把U盘插进去。电脑读取了几秒,弹出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文件名是:“看看谁才是垃圾”。
陈凡双击点开。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很暗,像是在晚上拍的。镜头晃得厉害,但能看清内容——是赵老六的仓库,就是西郊那个。仓库里堆满了废铜,赵老六站在中间,正在打电话。
声音录得很清楚:
“凌二叔,您放心,陈凡那小子这次死定了……分拣线报废了,环保局那边我也打点好了……等他的回收站一关门,整个江城的废铜生意,就都是咱们的了……”
视频不长,只有三十几秒。
但信息量很大。
陈凡盯着屏幕,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晓雪在旁边,呼吸都屏住了:“这是……王鹏拍的?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不是帮我们。”陈凡关掉视频,拔出U盘,“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什么意思?”
“王鹏他爸的厂子,主要做铜加工。”陈凡说,“赵老六囤积废铜,哄抬价格,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这种下游企业。王鹏这是借我们的手,除掉赵老六这个麻烦。”
晓雪明白了,但更担心了:“那他给我们这个……是想让我们欠他个人情?”
“可能吧。”陈凡把U盘收进抽屉,“也可能……是想看我们和凌家斗。”
“凌家?”
“凌薇的二叔,凌国锋。”陈凡站起身,走到窗边,“赵老六背后的人,就是他。”
窗外,老街依旧热闹。挂牌仪式的红绸还没撤,花篮还在,彩旗还在风里飘。街坊邻居们还在议论,学生们还在兴奋地拍照。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可陈凡知道,这美好下面,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了。
赵老六倒了,但凌国锋还在。
王鹏送这个U盘,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搅浑水。
还有林薇薇那条朋友圈……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里,共同好友已经有人在转发林薇薇那条了,配文各种调侃、感慨,甚至还有人说“薇薇你是不是后悔了”。
陈凡划过去,没点赞,没评论,就像没看见。
但有些东西,不是假装看不见,就不存在的。
他收起手机,对晓雪说:“收拾一下吧,下午还要营业。”
“好。”晓雪点点头,但没动,看着陈凡,“陈凡,你没事吧?”
“没事。”陈凡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晓雪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她转身出了办公室,去收拾外面的场地了。
陈凡一个人站在窗前。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他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风暴前夕。
这四个字,突然跳进他脑子里。
他想起安然说的话:“你这次把赵老六打趴下了,但动了某些人的蛋糕。接下来,对方可能会从别的方向找你麻烦。”
也想起凌薇那三个字:“小心点。”
还有王鹏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以及林薇薇那条朋友圈底下,那些或真或假的评论。
窗外的老街,渐渐安静下来。彩旗还在飘,红绸还在,但热闹已经散了。工地上,工人们又开始上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来,很有节奏。
新车间再过几天就能彻底完工。
分拣线的零部件已经到齐,凌薇派的工程师下周就到。
林氏集团的合同马上要签。
安然的第二轮投资随时可以到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
陈凡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里面躺着那个黑色的U盘,静静地,像个沉默的炸弹。
他看了几秒,然后关上抽屉。
该来的,总会来。
躲不掉,就不躲。
他拿出手机,打给虎哥——虎哥还在医院,但已经好多了。
“虎哥,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明天就能走。”虎哥的声音很有精神,“凡哥,我没事,一点皮外伤。”
“好,出院了直接回来。”陈凡说,“有活要干。”
“什么活?”
“装设备,调试分拣线。”陈凡说,“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挂了电话,他又打给凌薇。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了。
“陈凡。”
“凌薇,工程师什么时候到?”陈凡问。
“下周二。”凌薇说,“两人,一个液压专家,一个自动化控制工程师。住宿和交通我已经安排好了。”
“好。”陈凡顿了顿,“另外,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赵老六背后的人,是你二叔。”陈凡说,“我这里有证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凌薇说:“我知道。”
“你知道?”
“一直知道。”凌薇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下面有暗流,“但他这次做得太过分了。爷爷留下的东西,他想要,可以争,但不能用这种手段。”
“那你打算怎么办?”
“该清理门户了。”凌薇说完,挂了电话。
陈凡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窗外,老街尽头的咖啡厅二楼,那个靠窗的位置已经空了。
林薇薇走了。
王鹏也走了。
但那袋电子垃圾还在仓库里,那个U盘还在抽屉里,那条朋友圈还在某些人的手机里。
风暴要来之前,总是格外平静。
陈凡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办公桌前。
他打开电脑,开始写分拣线的调试计划。
一个字,一个字,敲得很稳。
窗外,阳光正好。
老街依旧。
但风暴,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