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陈凡就醒了。窗外传来老林在院子里踱步的声响,显然他也是一夜未眠。
陈凡推门出去,看见老林正对着那台老旧的打包机发呆,手里捏着半截烟。
“林叔,早。”陈凡轻声打招呼。
老林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在想老王的事。那份合同,还有他那个败家儿子...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明白。”陈凡理解老林的焦虑。这份兄弟情谊,比任何生意都重。
“小子,就按你说的办。”老林深吸一口烟,下定决心,“你去探探老王的口风,但千万注意方式方法,那老家伙倔得很,别伤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您放心,林叔。”陈凡点点头,“我这就去。”
他没有直接去老王的废品站,而是先回到自己房间,从带来的几本专业书里,挑出了一本《机械设备维护与故障排查》。然后,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服——既不会显得刻意,又能流露出一种“虚心求教”的学生气。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向隔壁。
与老林那里井井有条的景象不同,老王的废品站显得杂乱无章,各种废品胡乱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老王正蹲在那台崭新的打包机前,手里拿着扳手,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对着机器发呆,背影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王叔早!”陈凡调整好表情,语气轻快地打招呼。
老王猛地回过神,看到是陈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里满是疲惫:“是小陈啊,怎么有空过来?”
陈凡扬了扬手里的书,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困惑:“我们站里那台老打包机老是卡壳,林叔让我来请教您,您是行家,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
这话正好问到老王的专业领域和痒处。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忘却烦恼的避风港。
“打包机卡壳?常见问题!来来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老王放下扳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拉着陈凡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开始滔滔不绝。
陈凡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专业且关键的问题,这让老王更是谈兴大发,讲得唾沫横飞。陈凡注意到,在讲述这些机械原理时,老王的眼睛里才有了些许光彩。
“……所以说,设备这东西,三分用七分养。”老王总结道,脸上刚泛起的一点红光迅速黯淡下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那台崭新的机器,眼神复杂,“可惜啊,懂得再多有什么用,马上这些都不是我的了。”
陈凡心里一紧,知道机会来了。他故作惊讶,语气真诚而不做作:“王叔这是什么意思?您这废品站经营得不是挺好的吗?这台新设备,我们林叔可羡慕了。”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老王紧闭的心门。他长叹一声,掏出一包廉价的香烟,抖出一支递给陈凡。陈凡摆手谢绝,老王便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要将所有愁绪都吸进肺里。
烟雾缭绕中,老王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不瞒你说,小陈。我儿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现在债主天天上门催,不出这个月,怕是连这个站都保不住了。”
陈凡心中一动,表面仍保持平静,只是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这么严重?那...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办法?”老王苦笑一声,笑容比哭还难看,“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设备要卖,可急卖卖不上价。这套新买的打包机,市场价少说八十万,现在五十万就得出手!还了债就剩不下几个钱了!”
“五十万?”陈凡装作吃惊的样子,“这也太亏了!为什么不找个靠谱的买家,卖个公道价?”
“来不及啊!”老王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些,随即又警惕地压低,“跟人家签了合同,十天之内必须交付。违约要赔二十万呢!”
“十天?”陈凡继续扮演着惊讶的角色,“设备拆卸、搬运、安装,十天怎么够?”
“谁说不是呢!”老王愤愤地拍了下大腿,烟灰簌簌落下,“当时急着用钱,没仔细看条款,现在后悔也晚了。那个姓刘的,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看着老王悔恨交加的样子,陈凡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沉吟片刻,用一种为对方着想的语气,轻声说道:“王叔,如果我认识人,既能解决您眼前的困难,又能让您卖个公道价,您愿意考虑吗?”
老王愣住了,烟灰掉在裤子上都没察觉,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也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陈凡诚恳地向前倾了倾身体,“既不用贱卖设备,也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老王的嘴唇哆嗦着,眼中的希望与怀疑交织。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用沙哑的声音问:“小陈,你说实话,是不是老林让你来的?”
陈凡知道瞒不住了,坦然点头:“林叔很担心您。他说,多年的老邻居,有困难一定要帮。”
老王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猛吸几口烟,把烟头狠狠摁灭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声音哽咽:“老林这个老东西...平时吵吵闹闹,关键时候...关键时候还是他...”
“王叔,林叔有个方案,您听听看是否可行。”陈凡趁热打铁,将那个深思熟虑过的方案和盘托出。
听完陈凡的叙述,老王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抓住陈凡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废品站,老林正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看到陈凡回来,他急忙迎上来,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怎么样?老王怎么说?”
陈凡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当听到老王感动得说不出话时,老林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别过头去,用力眨了眨。
“这个倔驴,总算开窍了!”老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语气里充满了欣慰。
林晓雪从屋里端出茶水,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那我们现在就去帮王叔解约?”
“不急。”老林摆摆手,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得先准备钱,更重要的是...”他看向陈凡,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得把我们的大军师安排的每一步,都走踏实了。”
陈凡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在这个简陋的废品站里,他收获的远不止是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