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从陈三那双噙着残忍笑意的薄唇中吐出。
它不像之前那道斩断铁成手臂的金色月刃,带着锋锐的杀气;也不像那座从天而降的青色阵盘,带着镇压一切的磅礴威势。
但这三个字,却比刀刃更锋利,比山岳更沉重!
它像一根烧得通红的、带着倒刺的毒针,狠狠地、精准地,扎进了铁勇灵魂最深处,然后猛地一搅!
轰!!!
铁勇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之前看到令牌的震惊,目睹铁成断臂的愤怒,陷入阵法的绝望……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三个字抽干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的虚无。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胸口那如同被巨石碾压的剧痛,也听不见铁成那压抑在喉咙里的、野兽般的呜咽。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三个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反复回响。
狗……
一条狗……
铁韦杰……是风火坊的一条狗……
这个认知,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一万倍!
同为铁家子弟,自幼一同修炼,一同接受家族的教诲。他们曾在一个饭堂里吃饭,曾在同一个演武场上流汗,曾为了家族的荣耀共同抵御外敌……
他们流着一样的血!
可现在,这个他曾经无比信赖、甚至在绝境中视为唯一希望的“韦杰哥”,却被人踩在脚下,冠以“狗”的称谓!
而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那深深叩首、紧贴着冰冷尘土的姿态,那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脊背,无一不在向铁勇证明——
陈三说的,是真的。
“呵……呵呵……”
一阵破风箱般、干涩而诡异的笑声,忽然从铁勇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笑了。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混杂着血沫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铁韦杰!好一个铁家的‘精英’!!”
极致的悲凉与愤怒,在他的胸腔里酿成了一股毁天灭地的风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跪伏的身影,眼角几乎要迸裂开来!
“铁韦杰!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背叛家族,残害同胞!你对得起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养育你的家族吗?!”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在呐喊,充满了最深沉的怨毒与诅咒。
“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会化作厉鬼,日日夜夜地缠着你!我要看着你这个叛徒,是怎么被千刀万剐,神魂俱灭的!”
另一边,在地上翻滚的铁成,似乎也被铁勇的狂怒所感染。他那被剧痛和恐惧占据的神智,此刻只剩下对那个身影的滔天恨意。
“铁韦杰……你这个杂种!你不得好死!”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撑着地面,半边脸颊被粗糙的岩石磨得血肉模糊,一双眼睛却怨毒地盯着前方,“我爹那么信任你!我把你当亲哥!你却带着外人来害我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叛徒!无耻小人!”
“你会遭报应的!风火坊会把你当狗,我们铁家也饶不了你!天上地下,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两道充满了血与泪的咒骂声,在这被阵法隔绝的死寂空间里回荡,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恶毒。
然而,那个跪伏在地的身影,从始至终,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一动不动。只有那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铁韦杰。”
陈三那带着玩味的声音,再一次悠悠响起。
他似乎对眼前这场族人反目、手足相残的戏码看得津津有味,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愉悦光芒。
他用那双纤尘不染的靴子,在铁韦杰的后脑勺上轻轻碾了碾,动作充满了侮辱性,就像在碾灭一个烟头。
“你听到了吗?”他语调轻慢,带着一丝故作好奇的意味,“你的族人,在下面喊你呢。”
铁韦杰的身体,因为他脚上的动作和那轻飘飘的话语,猛地一僵!
那一声声泣血的诅咒,像一根根钢针,刺入他的耳膜,让他浑身发冷。
但他更怕的,是头顶上这个男人的声音!
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心中因为那些咒骂而升起的、仅有的一丝丝波澜。
他不敢抬头,不敢反驳,甚至不敢有任何一丝犹豫!
“噗通!”
又是一声闷响!
铁韦杰将自己的额头,更加用力地、更加卑微地,向着地面狠狠磕了下去!坚硬的岩石,瞬间将他的额角磕破,渗出了一缕鲜血,与地上的尘土混在了一起。
“回……回三爷的话……”
一道颤抖、嘶哑、充满了极致谄媚与恐惧的声音,从他紧贴着地面的嘴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却又带着一种急于表忠的狂热。
“能遇到三爷,能为风火坊效力,是……是小的铁韦杰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他们……他们不过是一群看不清形势的蠢货,他们的死活,与小的再无半点关系!”
“能做三爷脚下的一条狗,也比当什么铁家的精英,要风光百倍!”
这番话,他说得又快又急,仿佛生怕说慢了一点,就会被头顶的“主人”所厌弃。
那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下贱到了骨子里!
“……”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铁勇的咒骂,戛然而止。
铁成的哀嚎,也停顿了下来。
两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极致骇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磕头如捣蒜的身影。
如果说,之前的背叛是利刃穿心。
那么此刻,铁韦杰这番话,就是将他们的心脏从胸腔里活生生掏出来,放在脚下,用最肮脏、最卑劣的方式,反复践踏、碾压成泥!
尊严、荣耀、亲情、血脉……所有他们曾经珍视、并为之奋斗的一切,在这一刻,被铁韦杰亲手撕碎,然后弃如敝履!
铁勇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他想再骂,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比刚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从他的脚底升起,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了风火坊的强大,而是输给了人性的卑劣。
“呵呵……很好。”
陈三终于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轻笑。他缓缓抬起脚,像是奖赏般,用靴尖轻轻拍了拍铁韦杰的脸颊。
“算你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