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最后瞥了一眼那座埋葬了两个“好族弟”的乱石小山，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快意。
“黄泉路上，走好。你们的那份前程，哥哥我……会替你们走完的。”
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宣判。阳光穿过林间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透他心中那片比沼泽淤泥更深沉的黑暗。
是时候离开了。一个完美的计划，需要一个完美的收尾。他已经想好了，回到家族后，他会如何声泪俱下地描述这场“不幸的意外”，如何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重情重义、却因实力不济而无力回天的悲情英雄。
然而，就在他抬起脚，准备将这一切彻底抛在身后的那一刹那——
“轰——！！！”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废墟中轰然炸开！
只见那座本已彻底坍塌、堆积如山的废墟，此刻竟像是被从内部引爆的火山！一个巨大的豁口被硬生生炸开，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攒射！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了一朵灰黄色的蘑菇云，将那片区域的天空都彻底遮蔽！
怎么回事？！
铁韦杰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那山洞已经彻底塌了！黑风妖熊和那两个蠢货，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应该被活活压成了肉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会有如此恐怖的爆炸？！
是妖兽临死前的自爆？还是……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根本不敢深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那滚滚的烟尘之中，两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地、一步一顿地，从那被炸开的豁口里走了出来。
烟尘渐渐散去，那两道人影的轮廓也变得清晰。
当铁韦杰看清他们的模样时，他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是他们！
铁勇！还有……铁成！
走在前面的，是铁勇。他身上的衣服早已变成了布条，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全身，左边的肩膀更是塌陷了一大块，露出森森的白骨。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粘稠的血污与尘土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
他的一只手，正架着另一个人的胳膊。
那个人，是铁成。他的情况比铁勇更加凄惨，胸口处一个巨大的血洞还在“咕咕”地冒着血泡，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着，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铁勇的身上。他的双眼紧闭，面如金纸，若非胸膛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起伏，与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竟然还活着？！
他们不仅活着，还从那足以埋葬一切的万钧巨石之下，硬生生地……爬了出来！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铁韦杰的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亲眼看着山洞坍塌，亲耳听着里面的咆哮与惨叫归于死寂！那样的绝境，别说是两个炼气一层的修士，就算是炼气三层的高手陷进去，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那场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混乱的问题，如同疯狂的蜂群，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让他那颗一向冷静、精于算计的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们活着……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不行！不能慌！
在极致的恐惧之后，一股求生的狠厉强行压制住了所有的混乱！铁韦杰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脸上的震惊、呆滞与恐惧，在不到一息的时间内，被一种更加夸张、更加充满了“关切”与“狂喜”的表情所取代！
“铁勇！铁成！你们……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他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哑的狂吼，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丹田内灵力疯狂运转，那门他用来逃命的《凌云诀》被施展到了极致，身形在林间拉出一道道残影，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那两个浴血的归来者冲了过去！
他的脸上，挂着“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泪水，他的眼中，充满了对“同袍兄弟”的担忧与关切。他的演技，在这一刻，已经臻至化境，足以骗过世上最精明的人。
然而，当他冲到两人面前，当他伸出那双“颤抖”的手，想要去搀扶他们的时候，他却猛地停住了。
因为，他迎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属于铁勇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看到同伴的欣喜，甚至……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感。
那是一片死寂。
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冰冷，空洞，不带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铁韦杰，看着他脸上那副“情真意切”的表情，看着他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那目光，像是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地就剖开了铁韦杰所有的伪装，直抵他内心最深处那肮脏、阴暗的角落。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铁韦杰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硬了。他伸出的手，也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铁韦杰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有些干涩。他试图用关切的语气，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铁勇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那么看着他，然后，嘴角，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比哭更让人心寒的、充满了无尽嘲弄与冰冷杀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