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充满了魔鬼诱惑力的低语,在陈方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却是冰冷刺骨的寒浪。
“想不想要,一颗属于你自己的?”
陈方猛地一颤,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陈三拉开了距离。他看着那颗静静躺在陈三掌心的暗红色圆球,那东西明明没有任何光泽,却仿佛一个旋转的黑洞,要将他的心神都彻底吞噬进去。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要吗?
理智在疯狂地尖叫着“不”,可身体深处,那股属于修士最原始的、对力量的渴望,却像一条被惊醒的毒蛇,不受控制地探出了头。他能感觉到,那颗小小的珠子里,蕴含着何等精纯而磅礴的能量!
陈三看着他脸上那副精彩至极的表情,似乎觉得非常有趣。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却没有再继续逼迫,而是缓缓收回了手。
“看来,你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份‘礼物’。”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随即,他转过身,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重新落在了那个早已精神崩溃、只剩下疯笑本能的壮硕中年修士身上。
陈三没有冒险去测试陈方那摇摇欲坠的底线。因为他知道,最好的猎人,永远懂得何时收回鱼线,给猎物留下足够的空间去回味鱼饵的香甜。
他缓步走到那壮硕修士面前,无视了对方脸上那混合着眼泪、鼻涕与口水的污秽。
他伸出手,将那颗核桃大小的、深红色的“血核”,轻轻地抵在了中年修士干裂的嘴唇上。
那颗珠子,明明是由最滚烫的鲜血与最炽烈的怨念凝结而成,触感却冰凉温润,如同上好的玉石。
“吃下它。”
陈三的声音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或者,我将你也炼制了,让你成为它的一部分。”
“呵呵……呵呵呵……”
那壮硕修士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嘴唇上那冰凉的触感,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所有的疯癫与混沌,将他从精神崩溃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又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那颗抵在自己唇边的暗红色珠子。
他的大脑,在一片空白之后,如同被投入了无数碎片的风暴,疯狂地运转起来。
吃下它?
这是什么?这是老张!这是那个跟自己一起巡逻、一起喝酒、一起骂娘的老张!这是他一身的精血、修为、乃至骨头渣子,被眼前这个魔鬼活生生炼化出来的东西!
吃了它,就等于吃了老张!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带来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恶心!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可是……
“或者,我将你也炼制了。”
陈三那句轻飘飘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炼制……
他亲眼看到了那个过程。
七窍流血,精气被抽干,血肉被榨净,最后连骨头都化作一地粉末……那种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的、被彻底抹杀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抗拒。
死,他不怕。
可那种死法……他怕!他怕得要死!
中年修士面色煞白,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他想起了自己刚加入铁家时,长老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是块硬骨头”时的赞许。
他想起了自己与同伴们在酒馆里吹牛,发誓要为家族效死,要将陈家那些杂碎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的豪言壮语。
他也想起了家中那个还在等他回去的、体弱多病的婆娘,想起了自己攒了好几年灵石,就为了给她买一株能延年益寿的“青木草”……
活着……
他想活着!
哪怕像狗一样活着,也比化作一地骨粉,成为别人手中的一颗珠子要强!
尊严?荣耀?同伴之谊?
在那种极致的、连灵魂都要被抹杀的恐惧面前,这些东西,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滴进他圆睁的双眼里,带来一阵阵刺痛。
可他不敢眨眼,他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个魔鬼就会失去耐心。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密室中,死一般的寂静。
陈三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他眼神深处,却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欣赏,多了一丝不易察明的不耐。
“快点。”
他再一次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中年修士紧绷的神经上。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说着,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彻底昏死过去的清瘦年轻人。
轰!
这一个眼神,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年修士面色一变再变,那张本就煞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在下一刻褪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在这个魔鬼的眼中,他们两个,都只是备选的“材料”!自己不吃,死!吃了,或许……或许能活!
而那个昏过去的同伴,就是自己的替代品!
一个疯狂的、恶毒的、却又充满了无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地狱里伸出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是我!
老张已经死了!下一个,凭什么是我!而不是他!
他还年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而我已经是个快四十岁的老家伙了!用他来换我的命……值!太值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光了他心中最后残存的那点人性与理智!
“嗬……嗬……”
中年修士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恐惧与挣扎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癫狂与凶狠的骇人光芒!
“可以!”
他猛地张开嘴,嘶哑地吼出了两个字。
因为动作太大,他的嘴唇碰到了那颗血核,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让他浑身一激灵。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死死地盯着陈三,眼神当中满是癫狂与凶狠,猛地一扭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角落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同伴一指!
“我可以吃!但我要你把他……把他炼了!就像炼老张一样!把他炼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种交易!一种用同伴的命,来换自己生的、魔鬼的交易!
这声嘶吼,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密室中炸响!
角落里,那名本已昏死过去的清瘦年轻人,似乎是被这股充满了怨毒与疯狂的声音所刺激,身体猛地一颤,竟然悠悠转醒。
他迷茫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还没有完全聚焦,耳边就传来了自己最敬重的族兄,那如同索命恶鬼般的声音。
“……把他炼了!”
一瞬间,青年修士脸上的迷茫,凝固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那个正指着自己的、面目狰狞的“族兄”,看到了他嘴边那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暗红色珠子,也看到了那个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满意笑容的魔鬼。
大脑,宕机了片刻。
然后,一股比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加起来还要深沉的恐惧与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不……”
他嘴唇哆嗦着,发出了蚊蚋般的悲鸣。
“不……族兄……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从眼眶里涌出。
“我们……我们都是铁家子弟啊!族兄!你忘了我们一起喝过的酒了吗?你忘了你说过要罩着我的吗?”
“你为什么要让他炼了我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青年修士焦急又无助地喊出话来,喊着喊着,所有的质问与不解,最终都化作了最彻底的崩溃。
“呜……呜呜呜……求求你,族兄,别让他杀我……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血色的密室之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然而,面对这声声泣血的哀求,那壮硕的中年修士,却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回了头。
他的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挣扎。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