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看着刘民那副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不确定也烟消云散。
他嘴角的弧度不再是刻意模仿兄长的森然,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因计划顺利推进而产生的愉悦。他将那枚翠绿的玉佩重新握入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彻底沉淀下来,变得如深潭般冷静。
“你能这么想,很好。”陈方缓缓坐下,身体向后靠去,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椅背中,姿态显得无比放松。他用一种审视货物般的目光,重新打量着刘民,“至于为什么是你,你也不要多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看过你的记录,你炼制回春丹的成丹率和品质,在所有丹师中,只能算中上。但你炼制其他丹药时,无论是速度还是品质,都偶有惊艳之举。这说明,你更擅长处理品阶稍高一些的灵草。”
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将刘民刚刚燃起的“激动”浇熄了半截。他脸上的狂热稍稍褪去,换上了一副洗耳恭听的专注神情。
陈方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要的不是一个被冲昏头脑的蠢货,而是一个能听懂话、会算计利益,并最终被利益牢牢拴住的聪明工具。
“家族的回春丹缺口很大,但少你一个,多找几个人,花些时间总能补上,影响不算致命。而我需要的凝气丹,品质要求极高,不能有半点差池。与其让那些庸手浪费我的灵药,不如让你来试试。”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平淡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命令的意味。
“所以,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再去丹房领取炼制回春丹的任务了。你以后就为我炼丹。所需的一切灵药、炭火,都会有人按时给你送去。”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然而,刘民瞬间就品出了话语中那层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陈方将刘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尽收眼底,他没有给刘民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最致命的诱饵。
“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光洁的紫檀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个音节都像锤子,精准地敲在刘民心里的算盘上。
“每个月,我需要三十枚上品凝气丹。只要你能完成这个数量,那么,我提供给你的那些灵药,炼制出来的所有丹药,除了这三十枚,剩下的……都会是你的。”
轰!
这句话,比之前那番“兄弟情深”的戏码,威力要大上百倍千倍!
刘民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贪婪。
一个月提供炼制三十枚上品凝气丹的药材,那数量何其庞大?以他的成丹率,即便考虑到偶尔的失手,最终到手的丹药数量,也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已经不是什么月俸、赏赐了,这简直就是将一座移动的灵石山推到了他的面前!
有了这些丹药,他可以换取多少自己需要的资源?符纸、兽血、阵法材料……甚至是一些自己觊觎已久却根本买不起的法器!
“方……方少爷……”刘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他向前抢上一步,因为动作太大,甚至差点被地毯绊倒,“您……您说的是真的?多出来的丹药……真的都归我?”
“我陈方,还不至于用这种事来骗你。”陈方淡淡地说道,他享受着刘民此刻的失态,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彻底掌控了棋盘上这枚最关键的棋子。
“多谢方少爷!多谢方少爷的再造之恩!”
刘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双膝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陈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方少爷您放心!从今往后,刘三这条命就是您的!别说三十枚,只要药材足够,五十枚、六十枚!刘三就算是拼了老命,不眠不休,也一定为您炼制出最好的丹药!”
他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肩膀因为激动而微微耸动,将一个被天降横财砸晕了头、彻底臣服的小人物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方见他如此识相,心中对他那点来历不明的疑虑也彻底消散了。
一个被利益驱动的散修,再有心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只要给的草料足够肥美,磨盘足够沉重,这头驴,就会老老实实地走到死。
“起来吧。”陈方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施舍后的倦怠,“记住你说的话。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会有人带你去风火坊。”
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陈方再没有与他多说的兴趣,直接下了逐客令。
“是,是!刘三告退!绝不耽误方少爷休息!”
刘民如蒙大赦,又磕了一个头,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倒退着离开了这间让他“命运改变”的小楼。
直到那扇雕花木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寒气,陈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卑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露出一抹轻蔑而自信的冷笑。
兄长啊兄长,你的阳谋太过复杂,也太容易出现变数。而我,只需要最简单的东西——利益和囚笼,就足以将这头野兽彻底锁死。
万无一失。
……
另一边,刘民穿行在陈家内宅寂静的廊道中。
冰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巡逻护卫盔甲摩擦的声响和整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少了回春丹那种繁琐、量大、利润微薄的炼制任务,他每天将多出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回到自己那间小院子,刘民关上门的瞬间,脸上那副卑微、激动、感恩戴德的表情,如同面具般片片剥落,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冷静与一抹洞悉一切的嘲讽。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走回床边,从床板下摸出了那个藏着草药的布袋。
但他并没有看那些草药,而是将手伸得更深,从中抽出了一本用兽皮包裹着的、破旧不堪的手札,以及几张折叠起来的、画满了复杂纹路的符纸。
正是王寿的炼器手札,以及那几张淘来的、疑似上古禁制的残篇!
刘民将手札和符纸在桌上缓缓摊开,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兽皮和上面玄奥的纹路。
烛光下,他的眼中再无半点属于“炼丹师刘三”的温顺与谦卑,只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陈家,陈三,陈方……你们都以为我是磨盘里的驴,是你们宏图大业的耗材。
你们却不知道,这磨盘,很快就要被我亲手打碎了。
他拿起一张禁制残篇,目光专注地研究着上面一个残缺的、却透着无尽锋利之气的符文。
有了稳定的丹药来源换取材料,有了无人打扰的时间和空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或许,是时候尝试炼制出,属于自己的第一件……真正的“利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