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每一丝流动的气息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陈家老祖脸上那丝玩味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阴霾。
他那双浑浊的眸子,不再是俯瞰蝼蚁的漠然,而是化作了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锁定在匍匐于地的陈三身上。
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如同一座真正的山岳,压得陈三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几乎要窒息过去。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句天大的、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错话!
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老祖的禁脔之上!“你……倒是很有想法。”
许久,陈家老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但正是这种平淡,才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那头‘血牛’,我是留着做什么用的吗?”
陈三的头颅死死地抵着冰冷的地面,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用蚊蚋般的声音颤抖着回答:“孙……孙儿不知……孙儿该死!”
“你确实该死。”老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一柄冰锥,狠狠刺入陈三和陈方的心脏。“我留着他,是准备用来……夺舍的。”
夺舍!这两个字,比“移植灵根”和“本源烘炉”加起来,都更具颠覆性!
它像是一道贯穿天地的黑色惊雷,瞬间将陈三和陈方最后的幻想都劈得粉碎!原来……原来老祖闭关二十年,参悟魔道,所图谋的,根本不仅是什么延年益寿,也不仅是为了家族更进一步!
他是要换一具身体!换一具气血鼎盛、根基雄厚的年轻肉身,重活一世,再踏仙途!
那头被他豢养了不知多少年的“血牛”,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完美容器!
陈三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他连颤抖都忘记了,整个人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而一旁的陈方,瞳孔更是剧烈收缩!
他瞬间想通了一切!
难怪老祖对他们的生死、对家族的未来都显得如此漠然,因为在他眼中,无论是陈家,还是他们这些所谓的杰出后辈,都不过是他夺舍重生之前,用来巩固自身、扫平障碍的工具罢了!
他们,全都是棋子!而现在,陈三这颗棋子,竟然妄图染指棋手为自己准备的棋盘!
“那具肉身,是我耗费了近十年心血,用无数天材地宝和秘法喂养出来的完美鼎炉,是我重生的根基。”
陈家老祖的目光从惊骇欲绝的陈三身上移开,落在了同样脸色煞白的陈方脸上,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你们两个,最好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否则,我不介意提前让陈家,换两个打理事务的人。”
冰冷的话语,让静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陈三和陈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在战栗。他们毫不怀疑,如果再敢多说一个字,下一刻,他们就会变成两具尸体。陈家老祖也不过是吓吓他们,免得他们还真的对血牛动手。
“是……是!孙儿知错!请老祖恕罪!”陈三磕头如捣蒜,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陈方也躬身垂首,姿态比任何时候都要恭敬。
在绝对的、关乎生死的恐怖面前,所有的野心与骄傲,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看着两人被彻底镇住,陈家老祖眼中的杀意才缓缓收敛。他还需要这两颗棋子去为他办事,现在还不是废掉的时候。
“行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语气重新变得漠然,“那头‘血牛’是我的底牌,动不得。但你们想要修炼《血元真经》,也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嘲讽:“你们两个既然打理陈家事务这么久,对坊内的人员想必了如指掌。
谁是亡命之徒,谁是无根浮萍,谁又是气血旺盛之辈,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们?”
一句话,点醒了两个已经陷入恐惧的灵魂。
陈三和陈方的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是啊!
老祖的“血牛”不能动,但风火坊里,还有那么多可以动的“牛”!陈三那颗被求生欲支配的大脑,立刻疯狂运转起来。风火坊内的散修、甚至是一些体魄强健的凡人……一个个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要么太扎眼,要么气血不足,要么有同伴不好下手……就在这时,刘三的身影猛地从他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陈三不止一次见过他,那人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惊人的生命活力,那旺盛的气血,几乎要透体而出!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孤儿,在坊市无亲无故,平日里独来独往,性格又有些孤僻,只接取一些单独行动的采集任务。
简直是……完美的“材料”!
想到这里,陈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强行压下心中的计较,将头埋得更深,不敢让老祖看出自己的心思。
陈家老祖似乎也懒得去管他们具体想找谁,他靠在墙上,仿佛有些疲惫,随口问道:“我闭关的这段时日,坊内和族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是老祖在给他们机会,也是在敲打他们,提醒他们谁才是陈家真正的主人。陈方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将近期坊市的收益、与叶家的摩擦、以及族内几个有潜力后辈的修行进度,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老祖听着,偶尔会针对某些事务,言简意赅地指点一两句。
寥寥数语,却往往能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核心,让陈方听得心中凛然,愈发觉得老祖深不可测。
一番问答之后,老祖似乎失去了耐心,挥了挥手道:“行了,这些琐事你们处理得还算妥当,以后继续用心便是。我要继续参悟‘烘炉大阵’的最后几步,没有天大的事,不要再来打扰我。”
“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找到合适的‘薪柴’,修成《血元真经》。只有你们的身体达到了要求,我才能着手布阵。”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幽深,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去吧。”陈三和陈方如蒙大赦,心中那块名为“道德”的最后枷锁,在老祖的命令和对未来的渴望中,彻底崩碎。
他们深深地对着老祖行了一礼,异口同声,声音沙哑而坚定。
“是,我等谨遵老祖法旨!”说罢,两人不敢再有丝毫停留,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间让他们经历了天堂与地狱的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