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的哀鸣在静室中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被那无处不在的灵力威压碾得粉碎。
他跪在那里,身体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陈家三爷的威仪。他就这样抬着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上首那个如神只般的身影,等待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
然而,没有。
陈家老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没有同情,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就那样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在破碎前最后的挣扎。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的沉默,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再次砸在陈三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他眼中的光芒,随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直至彻底熄灭。
终于,在他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时,老祖动了。
他那枯瘦的手指轻轻抬起,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轻飘飘的,却又重逾万钧。它像是一阵穿过乱葬岗的寒风,吹散了陈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办法?”陈家老祖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能让你这等伤势复原的,无非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你觉得,那些东西,是凭我陈家如今的底蕴能碰的吗?还是说,你觉得你的命,值得整个家族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他的话语不重,却字字诛心。
“那些东西……就算真的出现,又岂会落到我们这苍月洞天的小池塘里?”老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别做梦了,三儿。人,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一番话,彻底将所有常规的、光明的路,全部堵死。
陈三的身子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倒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没……没有路了……真的没有路了……”
就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之中,老祖那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幽幽响起,像是在黑夜中点燃的一缕鬼火。
“正道坦途,自然是没有了。”
“不过……”
老祖拖长了语调,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幽光。
“我手上,倒是有一个魔道的法子。”
轰!
“魔道”二字,仿佛拥有着某种言出法随的恐怖力量。
它一出口,整间静室的温度都仿佛又降了几分,连墙壁上夜明珠散发出的光辉,都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陈三那失神的瞳孔猛然收缩,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当头浇下!他那惨白如纸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魔道!
那是在整个南岭修仙界都令人闻之色变的禁忌!
那是与正道截然对立,以生灵血肉、神魂为修炼资粮的残忍法门!炼制人丹、抽取魂魄、血祭苍生……每一个词的背后,都代表着无尽的杀戮与罪孽!
哪怕在南岭五大势力的强力清剿与镇压之下,魔道修士从未能像正道宗门一样,光明正大地开宗立派,建立山门。但这,并不代表南岭就没有魔道修士。
他们就像是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蝎,是附着在光明之下的阴影。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藏身何处,他们或许是某个朝不保夕的散修,在绝望之下转投魔功;甚至有传言说,他们之中不乏一些名门大派、修仙世家的弟子,白天是道貌岸然的天之骄子,夜晚则化身为吞噬生命的恶魔。
正因其隐蔽,才更令人恐惧。
所幸的是,近百年来,南岭还算平静,至少没有发生过那种动辄屠城灭镇的大规模魔道屠戮事件。但这并不能消除人们心中对那份禁忌的畏惧。
那是悬在每一个修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现在,他陈家真正的擎天之柱,闭关二十年的老祖,竟然说……他有魔道的法子?
陈三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
一直以来,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般的陈方,此刻,那长而浓密的睫毛,竟微不可查地剧烈颤动了一下。他那紧闭的双眼之下,似乎正上演着一场惊涛骇浪。他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显然,“魔道”二字,即便是对他这样心如古井的天才,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静室中,那股浓郁的檀香,似乎都掩盖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陈三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可……
仙途断绝,修为倒退,油尽灯枯……
老祖那冰冷的宣判,又如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一边是身死道消,化作一捧黄土。
一边是为人不齿,却能换来一线生机的魔道。
怎么选?
他还有得选吗?!
“嗬……嗬……”
一阵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从陈三的喉咙里发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瘫软的上半身重新撑了起来。
他再次抬起头,望向上首的老祖。
那张脸上,恐惧仍在,却被一种更加疯狂、更加炽热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求生的本能!那是对力量最原始的渴望!
“老……老祖……”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不……不知老祖……说的是……是什么法门?!”
话音落下,他死死地盯着老祖,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远处那片致命却又诱人的毒绿洲。
面对他这副失态的模样,陈家老祖的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欣慰,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看穿人心的冰冷。
他的目光,越过了跪在地上、状若疯魔的陈三,落在了他身旁,那个始终一言不发、气息沉凝的青年身上。
“这个法子……”
老祖的声音,在静室中幽幽响起,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