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低沉的笑声在小院中回荡片刻,便被他自己收敛了起来。
他将那柄丑陋的“铁条”在手中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是一种无比真实的力量感。他知道,这柄剑的价值,不在于它的外形,而在于它内部那个被成功烙印下去的“锐金符”。
这代表着,他已经跨过了炼器那道最高的门槛——从无到有,赋予死物以灵性。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符文,虽然用的只是最粗劣的凡铁,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成功。
他将铁剑小心地用一块粗布包裹起来,如同收藏一件珍宝,放置在了储物袋的一个角落。这件失败品中的成功之作,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做完这一切,刘民抬头望向了风火坊内城的方向。
王寿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算是达成了。按照约定,自己也该去做一个汇报了。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拍去身上的灰尘,推开院门,缓步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两侧的店铺叫卖声、修士们低声交谈的声音、法器碰撞的叮当声,交织成一曲风火坊独有的嘈杂乐章。
刘民走在人群中,身影并不起眼,但他的心神,却依旧沉浸在先前的感悟之中。
凌空绘符,同步塑形,淬火融符……每一个环节都惊心动魄,对神识的消耗与控制,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他能成功,除了天赋之外,更多的,是那股不容许失败的执拗,以及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推演后形成的肌肉记忆般的精准。
王寿。
刘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最初,他只当对方是一个游戏风尘、脾气古怪的少年。但随着接触的深入,他越来越觉得,这少年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
这些问题,如同盘踞在心头的藤蔓,越是思考,就缠绕得越紧。
不知不觉间,那座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破败的小院,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刘民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抬起了右手,正准备叩响那扇门。
然而,他的指节尚未触及到木门。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那扇破旧的院门,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向内拉开了一道缝隙。
刘民的瞳孔骤然一缩,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在门轴转动的一刹那,空气中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灵力涟漪,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一闪即逝。
禁制!
这是一种最简单,却也最实用的警戒禁制。无需任何复杂的阵盘或材料,仅仅是布阵者的一缕神念附着其上,便能感知到任何试图靠近或触碰的生物。
院门自动打开,意味着自己的到来,早已被院内的主人一清二楚地知晓了。
刘民心中凛然,对自己这位导师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这等举重若轻的手段,看似简单,实则对灵力的操控入微,远非寻常修士所能做到。
他收回手,对着院内恭敬地躬了躬身,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进入小院后,他没有急着走向内室,而是反手将那扇木门轻轻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做完这一切,他便如同一尊雕像,静静地站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下,垂手而立,耐心等待。
院子里,角落里堆着生锈的铁锭和不知名的矿石,地上随意丢弃着几个空酒葫芦,淬火的水缸里飘着几片落叶。
但,今天的院子,似乎又有些不同。
刘民的鼻子轻轻翕动了一下。
空气中,那股常年不散的、浓烈刺鼻的烈酒气味,竟然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药香?
是的,一股极为浓郁,却又层次分明的药草芬芳,正从紧闭的内室门窗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顽强地占据了整个小院的空气。
这股药香,与寻常草药铺子里那种混杂的气味截然不同。它醇厚、精纯,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灵性。
刘民对药理本就有着远超同阶修士的认知,他只是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几种药材的名字。
“凝露草的清冽,炎阳花的燥烈,还有……这是,百炼根的沉稳厚重之气。”
他心中微动。
这几种药材,每一种都算得上是价值不菲的灵药,尤其是那百炼根,更是炼制某些高阶疗伤丹药的主材,寻常坊市里根本难得一见。
而此刻,这几种药性截然相反的灵药气息,却被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没有丝毫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最终汇聚成一股更加深邃、更加玄妙的丹香。
“竟然还在炼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刘民的心神便是一震。
炼器与炼丹,并称为修真百艺中最高深、最复杂的两门技艺。寻常修士能精通其一,便足以安身立命,受人敬仰。而像王寿这样,在炼器一道上已经登峰造极,竟然还同时涉猎炼丹之术,而且看这丹香的品级,造诣显然也低不到哪里去!
这已经不是“高人”二字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就是一位不世出的宗师!
时间,就在刘民的震惊与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小半个时辰,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此刻的刘民来说,却显得有些漫长。他心中的好奇与敬畏,随着那愈发浓郁的丹香,一同发酵、升腾。
终于。
“吱呀——”
内室那扇紧闭的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刘民立刻收敛心神,抬眼望去。
然而,当看清从屋中走出的人时,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走出来的,是一个男人。
可这个男人,与他印象中那个终日醉如泥、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王寿,截然不同!
来人身着一袭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灰色长袍,虽然款式简单,却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的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整齐地束在脑后,显得一丝不苟。
最让刘民心神剧震的,是他的脸,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深邃,仿佛能倒映出星辰宇宙。眼底再无半分醉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和一种……淡淡的,仿佛与生俱来的骄傲。
他的身上,闻不到一丝一毫的酒气,只有一股刚刚出炉的丹药所特有的、温润的清香。
他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门口,整个人的气质,从一个颓唐落魄的酒鬼,变成了一位学识渊博、气度俨然的宗师。
判若两人!
这四个字,是刘民脑海中唯一能浮现出的形容。
“刘道友。”
那人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含糊不清的沙哑,而是变得清朗、温和,带着一种磁性的魅力。
他看着愣在原地的刘民,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对着刘民微微拱了拱手。
“让你久等了。”
“方才正在炼制一炉‘真元丹’,到了紧要关头,实在无法分心,还望道友见谅。”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眼神中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的“王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翻涌。
这……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