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透过窗棂的缝隙,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一片斑驳的银霜。
刘民的呼吸几乎已经停滞,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掌中这本名为《禁符初解》的破旧书册所吸引。
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封面的粗糙,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质感,仿佛每一丝纹路都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
“……禁者,改天地之律;符者,刻大道之痕……”
刘民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书页上,那些仿佛用烙铁印上去的奇特字体,此刻在他眼中,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具吸引力。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贪婪地吸收着这些颠覆性的知识。
原来,他之前所见的法器,无论是能御空飞行的飞剑,还是能抵挡攻击的盾牌,其上铭刻的,绝大部分都只是“符文”!
书中有云,符文,好比是为一件凡铁兵器涂上剧毒。
它能让兵器变得致命,但兵器的本质,依旧是凡铁。
而禁制,则是将这块凡铁的材质,从根本上改造成削铁如泥的玄铁!
两者的难度,不可以道里计!
“法器之胚,如人之体魄。
符文铭刻,如穿衣戴甲,虽能增其威,然终有极限。
而禁制之法,乃易筋洗髓,重塑其骨!稍有不慎,非但禁制不成,更会伤及法器本源,使其灵性大失,沦为废铁!”
看到这里,刘民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为何修仙界中,拥有种种玄妙功用的法器数不胜数,但像王寿布下的那种能隔绝灵气、改变一方天地规则的“禁制”之法,却闻所未闻。
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想要成功布下一道禁制,对法器本身的品质要求高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寻常的材料,根本承受不住那种改变规则的力量灌注,会在完成的瞬间就彻底崩毁。这就像试图让一个泥捏的杯子去承受万斤巨力,结果只有粉身碎骨。
而即便法器材质勉强达标,刻画禁制的过程也凶险万分,对修士的神识、灵力控制、以及对天地规则的理解,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刘民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
这本《禁符初解》,不仅仅是一门技术,它揭示的是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根源!
掌握了它,就等于掌握了一把能够撬动规则的钥匙!
他继续往下看,从最基础的“坚固”符文,到稍微复杂一些的“锋锐”、“轻灵”符文,再到后面艰深晦涩的“禁空”、“禁灵”等禁制的理论基础……书中的内容由浅入深,条理清晰,仿佛有一位名师正在他耳边循循善诱。
刘民的记忆力本就远超常人,此刻在高度专注之下,更是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那些复杂的线条,玄奥的符号,深奥的理论,被他一字不漏、一丝不差地全部吞噬、消化,然后深深地烙印进灵魂深处。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书页翻动时那轻微的“沙沙”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月亮已经悄然西斜。
刘民完全沉浸在这个玄妙的世界里,他仿佛看到自己在一柄飞剑上铭刻下“禁空”的禁制,从此御敌之时,敌人所有的飞行法术尽皆失效,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他又仿佛看到自己在一件法衣上布下“禁法”之阵,万千术法袭来,却如泥牛入海,无法伤及分毫!
富贵险中求……
王寿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这一次,他赌对了!这何止是富贵,这简直是一条通天大道!
他越看越是心潮澎湃,越看越是激动难耐。终于,他翻到了书册的倒数第二页,将上面最后一个关于复合符文的构造记下后,整本书的内容,便已尽数被他纳入脑中。
刘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强大的自信。
他甚至产生错觉,自己的神识在这次高度集中的学习中,都隐隐有了一丝精进。
他怀着一种功德圆满的心情,随手翻开了最后一页。
按照惯例,这种典籍的最后一页,通常是作者的落款,或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感言。
然而,就是这随意的一瞥,却让他脸上的狂喜与激动,在瞬间凝固!
最后一页,没有作者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关于禁制造诣的感言。
整张泛黄的纸页上,只用一种仿佛鲜血写就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字体,写着寥寥数行字。
那字迹扭曲而疯狂,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毒与不甘,仿佛能透过纸张,将那无尽的恶意直接灌入看客的灵魂!
“凡得吾书,习吾法者,即为吾之传人!”
“然,汝当知晓,此书既是无上机缘,亦是穿肠之剧毒!
吾于书中暗藏‘神魂道标’,凡习此法者,道标便会于其魂中生根发芽,汝之所学越深,此印记便越是明亮,纵隔万里,亦清晰可辨!”
“吾之后人,将持信物,循道标寻汝上门。届时,汝需应其一事。若然应允,皆大欢喜。若敢不从……”
字到此处,风格陡然一变,那股怨毒化作了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疯狂威胁!
“……我乃天刀堡弃徒!
此法乃宗门不传之秘!若我之后人有失,或所求不遂,待我被天刀堡擒获之日,定将‘神魂道标’的追踪之法悉数托出!
届时,天下所有习我此法者,皆为天刀堡不共戴天之死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哈哈哈哈……以尔等之性命,为我之后人铺路,岂不快哉!!”
“啪嗒!”
那本被刘民视若珍宝的书册,从他颤抖的、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指间滑落,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刘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一股极致的寒意,比数九寒冬的冰水更加刺骨,从他的脚底板“轰”的一声直冲天灵盖!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四肢变得僵硬而冰冷。
天刀堡!五大势力之一!
神魂道标!
弃徒!诅咒!
这几个词,像是一柄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接连不断地砸在他的神魂之上,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他刚才还在为得到这通天大道而狂喜,可下一秒,这条通天大道就变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绝路!
这哪里是什么机缘!
这分明是一个用无数后来者的性命做抵押,布下的一个横跨百年的恶毒陷阱!
一个彻头彻尾的阳谋!
学,你就会被种下道标,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生死皆不由己。
不学?可他已经学了!
他已经把整本书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全部记下来了!
那些知识,已经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的灵魂里!
“呼……呼……”
刘民剧烈地喘息着,他弯下腰,用依旧在颤抖的手捡起了地上的书册。
那冰凉粗糙的触感,此刻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刺痛。
他死死地盯着最后一页那血红的字迹,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再无半分冷静,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狰狞与疯狂。
“贼老天!!!”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
下一刻,他眼中狠色一闪,一团橙黄色的灵火“噗”的一声,从他的掌心猛地窜了出来,瞬间将整本破旧的书册吞噬!
“噼啪……”
火焰跳动,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书页在高温下迅速卷曲、变黑、化作灰烬。
一股纸张燃烧的焦糊味,在寂静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刘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团火焰,直到最后一丝书册的痕迹都化作了飞灰,被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卷走,他才缓缓收回了手。
证据……销毁了。
可那又如何?
刘民缓缓地闭上眼睛,那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每一个线条,都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甚至比刚才看得更加清楚。
它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知识。
它们是种子,是烙印,是一个来自百年之前亡命之徒的诅咒,已经与他的灵魂,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物理的书册可以被焚毁,但烙印在灵魂上的诅咒,要如何抹去?
夜,更深了。
刘民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央,月光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极长。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旷野,而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双贪婪而冰冷的眼睛,已经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死死地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