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刘民睡得昏天黑地。
他仿佛沉入了一片没有边际的漆黑深海,神识与身体都彻底失去了联系,这是灵力与精神力双重透支到极限后的强制休眠,比任何安神丹药都来得霸道。
直到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化作一缕刺眼的金线,精准地投射在他的眼皮上,刘民才在一阵恍惚中悠悠转醒。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石室冰冷坚硬的穹顶。身体的酸痛感如潮水般涌来,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尤其是大脑,依旧残留着针扎般的钝痛。
但与身体的疲惫截然相反,他的内腑之中,那原本干涸的灵力气旋,经过一夜的自我恢复,已经重新充盈起来,虽然远未到巅峰状态,却也恢复了七八成。
“呼……”刘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坐起,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身前。
三十三个玉瓶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阳光的映照下,瓶身泛着温润的光泽。
它们就像是军功章,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疯狂。
刘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所有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价值。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院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了。
刘民心中一惊,几乎是本能地一挥手,将地上的玉瓶尽数收入储物袋,同时身体紧绷,戒备地望向门口。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门框都填满了,浓烈到呛人的酒气先于其人,席卷了整个小院。
除了王寿,还能有谁?
“我说刘三,你这是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白天的门关那么紧。”
王寿咧着一张大嘴,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还没从宿醉中完全清醒过来。
他径直走到石桌旁,一屁股坐下,将那标志性的酒葫芦“咚”地一声砸在桌上,震得石桌都仿佛颤了颤。
刘民眉头紧锁,压下心中的不快,起身走出石室,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倦意的平静神情。“王道友,何事如此匆忙?”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唠嗑了?”
王寿打了个酒嗝,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那浑浊的目光似乎能在瞬间看透人心,“行了,别跟我装了,你那点灵力波动,跟风中残烛似的,昨晚没少折腾吧?”
刘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友说笑了,只是修炼出了些岔子。”
“得了得了。”
王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收拾收拾,跟我出去逛逛。”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刘民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他现在只想好好打坐调息,将状态恢复到巅峰,顺便再规划一下那批三炼丹的后续处理。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看着王寿那张看似醉意朦胧,实则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精光的脸,知道拒绝的后果恐怕不是他想看到的。
王寿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嘴角一撇,像是怕他真的开口拒绝,立刻找补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磨磨蹭蹭干什么?
快点,今天大爷我心情好,带你去开开眼,教你怎么分辨炼器的材料。”
炼器材料!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刘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王寿昨夜那番关于“火”的理论——“炼丹求融与合,炼器求煅与淬”,以及那句“顶尖的炼丹术也需淬火法门”,还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他隐隐有种预感,炼器与炼丹,看似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但其核心的控火法门,或许在极高的层次上是相通的。
若是能触类旁通,对他炼丹术的提升,绝对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更何况,洗髓丹那三种可遇不可求的主药,除了铁柱提到的乌宝草,另外两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多了解一些天材地宝的知识,将来才不至于机缘摆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一瞬间,刘民脸上的疲惫与不情愿,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雪,迅速消融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欣喜与渴望。
“王道友此话当真?”
他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我王寿说话,什么时候不真了?”
王寿斜了他一眼,晃了晃酒葫芦。
“王寿兄,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刘民一拱手,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股子急切劲,比王寿刚才催他时还要足。
看着刘民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王寿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火烧般的快感。
他转过头,避开刘民的视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瞧你这猴急的样子……希望日后,你不会后悔才是。”
那声音极低,又混杂在吞咽酒水的声音里,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小院。
风火坊内城的街道,与昨日的肃杀气氛相比,似乎并无二致。
巡逻的陈家修士依旧步履匆匆,神情冷峻,只是街上的行人似乎多了一些,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些店铺门口,低声议论着什么。
王寿对这些视若无睹,轻车熟路地领着刘民穿过几条主街,拐进了一条相对偏僻,却异常热闹的小巷。
这里与百草阁所在的区域截然不同。空气中没有清雅的药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金属、焦炭和硫磺的燥热气息。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店铺里,甚至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和升腾的黑烟。
巷子两旁,没有精致的阁楼,而是一个个露天的摊位。
摊主大多是些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汉子,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修为也普遍不高,大多在炼气一层后期。
他们的摊位上,摆放的不是丹药,也不是符箓,而是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金属锭,以及一些加工到一半的法器胚子。
刘民看得眼花缭乱,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领域。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我们现在是来购买材料吗?”
刘民跟在王寿身侧,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寿闻言,嗤笑一声,脚步却慢了下来。
他随手从旁边一个摊位上拿起一块拳头大小、闪烁着暗红色光泽的铁块,在手里掂了掂。
“买?你拿什么买?”
他瞥了刘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先给老子看,给老子记!
连好坏都分不清,你买回去当茅坑里的垫脚石吗?”
摊主似乎认识王寿,见他拿东西也不恼,反而赔着笑脸,不敢多言。
王寿也不理他,径直对刘民说道:“听好了,小子。
像我们这些炼气期修士,玩的玩意儿,还没那么高深。
炼制最普通的法器,大多用的还是凡间的五金,比如这玩意儿。”
他晃了晃手中的铁块,“赤铜,凡铁中阳火之气最盛的一种,适合炼制火属性的法器,或者作为阵法的导热材料。
但你看,”他用指甲在赤铜表面用力一划,竟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痕,“质地太软,韧性不足,若是与人硬碰硬,一两下就得报废。”
他随手将赤铜丢回摊位,又指向另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却有点点银色星光的矿石。
“黑曜铁,凡铁中至坚之物,但性脆,只可为锋,不可为体。
通常是融化后,取其精华为飞剑、法刀开刃,增加其破甲之能。”
“还有那个,百炼精钢,千锻寒铁……这些都是凡俗之物,胜在量大便宜。
只要手法得当,往里面掺入一些修仙界的矿石铁精,就能炼制出不错的下品法器了。”
王寿一边走,一边信手拈来,将摊位上那些在刘民看来大同小异的“破铜烂铁”的特性、用途、优劣,一一道来。
他的讲解粗俗易懂,却直指核心,没有半句废话。刘民听得如痴如醉,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牢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