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啸天死死盯着那具因丹药反噬而扭曲变形、死状凄惨的尸体,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混合着失望、愤怒与深深无力的寒流,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饿狼,射向一旁面色古井无波的铁艺:“这就是你说的‘只差最后一步’?!铁艺!这就是你耗费了家族无数资源,牺牲了那么多族人,炼制出来的……丹药?!”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暴怒前的压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丹房内灼热的空气,似乎都因他此刻散发出的寒意而凝滞了几分。
那先前试验者圆睁的、残留着无尽癫狂与痛苦的眼睛,仿佛还在无声地控诉着,嘲笑着他铁啸天所有的孤注一掷。
铁艺仿佛没有感受到铁啸天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依旧平静得像一块风干的树皮。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那具尸体,声音沙哑而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家主,丹煞噬魂,本就在老夫预料之中。‘水火定功煞丸’,其核心在于‘定功’,而非‘化煞’。先前那人,不过是验证了丹药提升修为的极致效果。”
“极致效果?!”铁啸天怒极反笑,指着那滩血污,“代价呢?代价就是变成一个毫无理智,只会自残自毁的疯子,然后爆体而亡?!这样的‘修士’,我要来何用?!难道用他们去跟敌人同归于尽吗?!”
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若非铁艺是家族核心的炼丹大师,且此事关乎家族生死存亡,他恐怕早已一掌拍了过去。
铁艺缓缓摇头,枯槁的手指轻轻拂过丹炉冰冷的表面,那上面繁复的符文在月光石的映照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家主,您只见其然,未见其所以然。”铁艺的声音依旧平淡,“煞气之所以难以控制,是因为其与修士自身神魂相冲,且丹药之力过于刚猛,强行催发,犹如拔苗助长,根基不稳,神魂自然承载不住。”
他顿了顿,那双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转向铁啸天,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但,如果……在服用丹药之前,修士的神魂与修为,都处于一种‘至虚’的状态呢?”
铁啸天眉头猛地一蹙,眼中怒火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与审视:“至虚?什么意思?”
铁艺嘴角咧开一个细微的弧度,那笑容在他枯瘦的脸上显得有几分诡异:“意思就是,先破而后立。若其本身修为尽散,经脉丹田如初生般空灵,神魂因修为骤失而暂时衰弱,此刻再以丹药之力徐徐引导,温养其神,重塑其基,那股狂暴的煞气,或许……便有了缓冲与调和的余地。”
他的话音刚落,丹房厚重的石门便被从外推开,两名铁家护卫押着一个不住挣扎的修士走了进来。
那修士看起来约莫三十许,身形瘦弱,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散修服饰,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他一踏入这弥漫着浓重血腥味与奇异药香的丹房,目光触及角落里那具死状恐怖的尸体,以及地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双腿顿时一软,若非被两旁护卫架着,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不……不要杀我!求求你们,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路过……饶命啊!”那修士涕泗横流,声音尖锐而凄厉,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束缚,但炼气二层初期的修为,在两名如狼似虎的铁家护卫面前,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浓郁的尿骚味,伴随着他惊恐的哭嚎,在丹房内弥漫开来。
铁啸天看着这不堪的一幕,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为了家族,这样的牺牲,他已经见得太多了。他看向铁艺,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试验品’?”
铁艺点了点头,目光在那新来的俘虏身上扫过,如同屠夫打量待宰的牲畜,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卫将其押到丹房中央。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魔鬼!你们这群魔鬼!”那俘虏还在徒劳地嘶吼挣扎,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铁艺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依旧沙哑而冰冷:“想活命吗?”
俘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他抬起那张被泪水和鼻涕糊满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想“想!我想活!大人饶命,只要能活下去,小人什么都愿意做!”那俘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头颅捣蒜般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额头上很快便渗出血迹,与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更显狼狈。
铁艺那双深陷的眼窝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漠然。他缓缓说道:“很好。自己散去修为,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散……散去修为?”俘虏的磕头动作猛地一僵,抬起的脸上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黯淡下去。散去修为,对他这样的散修而言,与废了他有何区别?没了修为,在这残酷的修真界,他连蝼蚁都不如,恐怕死得更快更惨!
他嘴唇哆嗦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不甘:“大……大人,小人这点微末道行,也是苦修多年才得来的,若是散去……小人……小人宁愿……”
“宁愿死?”铁艺的声音陡然转冷,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铁艺手腕一翻,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出现在他手中。那短刃约莫一尺来长,刃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迹,其上隐隐有火焰般的纹路流转。刃柄则似是用某种妖兽的腿骨打磨而成,狰狞的骨刺和关节清晰可见,与金属刃身结合处,镶嵌着金、银、铜、铁等数种金属薄片,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此刃一出,丹房内本就灼热的空气似乎又凭空升高了几分,一股凶悍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头嗜血的妖兽正对着众人无声咆哮。
“此乃‘火龙刃’,”铁艺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中传来,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以三阶火属性妖兽‘赤炎蜥龙’的胫骨为主材,辅以五金之精,耗费十年心血炼制而成。其上,还残留着那畜生的一缕残魂凶威。你若不愿自己动手,老夫不介意用它来帮你一把,只是……过程或许会痛苦一些。”
那俘虏本就被丹房内的血腥和先前死者的惨状吓破了胆,此刻被这“火龙刃”上散发出的妖兽凶威一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他双眼圆睁,瞳孔急剧收缩,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恶臭突然在丹房内弥漫开来,只见那俘虏胯下衣衫迅速湿透,黄褐色的污秽之物顺着裤管滴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一小滩令人作呕的痕迹。他竟是被活活吓得失禁了!
“废物!”铁啸天见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闪过浓浓的鄙夷与不耐。他本就因丹药之事心烦意乱,此刻见到这俘虏如此不堪,更是觉得碍眼。
铁艺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俘虏的窝囊表现也有些不满。他上前两步,随手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与之前给那惨死修士服用的一模一样的、通体漆黑、表面隐有红蓝二色光华流转的丹丸,屈指一弹,丹丸“啪”的一声掉落在俘虏面前的污秽之中。
“散去修为之后,服下此丹。”铁艺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否则……”
他话未说完,只是将一丝灵力注入手中的“火龙刃”。霎时间,那暗红色的刃身光芒大盛,其上的火焰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剧烈跳动,一股更加狂暴凶戾的气息轰然爆发,直压得那俘虏浑身筛糠般颤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我散!我散功!大人饶命!饶命啊!”那俘虏再也不敢有半分犹豫,尖叫一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开几步,远离了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丹药,然后双手颤抖着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法诀的催动,他身上原本还算稳定的炼气二层初期的灵力波动开始剧烈地紊乱起来,丝丝缕缕的灵气从他周身窍穴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如同漏气的皮囊。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憔悴,眼神也渐渐黯淡下去,仿佛生命力正在被一点点抽离。
散功的过程,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不仅是肉体上的虚弱,更是道心上的摧残。那俘虏时而发出压抑的闷哼,时而身体剧烈抽搐,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滚而下,很快便浸湿了衣衫。
铁啸天和铁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丹房内一时间只有俘虏粗重的喘息声和灵力逸散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小半天功夫过去,那俘虏身上的灵力波动终于彻底平息下来,原本炼气二层初期的修为已然荡然无存,此刻的他,虚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眼神空洞,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捡起地上那枚沾染了污秽的黑色丹丸,脸上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麻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那枚丹药猛地塞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奇异的药力瞬间在他体内爆发开来!
那俘虏原本死寂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但他很快便惊骇地发现,自己那刚刚散去的修为,竟然在这股霸道的药力催发下,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
干涸的丹田气海如同久旱逢甘霖,重新变得充盈起来,断裂的经脉在药力的强行滋养下迅速愈合,甚至比之前更加坚韧宽阔。
炼气一层初期……中期……后期!
仅仅是片刻之间,他的修为便重新回到了炼气一层后期,并且还在持续攀升!很快,便突破了瓶颈,稳稳地停留在了炼气一层巅峰!
这种失而复得,并且在短时间内修为不降反升的诡异感觉,让那俘虏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而,不等他从这种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狂躁之意,开始从他心底深处悄然滋生。他的眼神中,渐渐浮现出一抹与先前那名惨死修士如出一辙的血色光芒,虽然还很微弱,但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毁灭气息。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铁艺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到俘虏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狂躁之色,以及他身上细微的变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似是满意,又似是若有所思。
他再次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丹丸,与之前的一模一样,随手抛了过去,丹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那俘虏的面前。
“服下这颗,你便可以走了。”铁艺淡淡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那名修士身体一颤,看着地上那枚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丹药,又看了看铁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中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当成了试药的白老鼠!他先前被铁艺抓来此地,自然也领教过对方的狠辣手段,否则也不至于被吓得如此听话。
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屈辱、愤怒和无尽的恐惧。他知道,再服下一颗这样的丹药,自己很可能会步上角落里那具尸体的后尘,落得个神智错乱、爆体而亡的下场。
可是,他敢反抗吗?
看着铁艺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淡淡凶威的“火龙刃”,感受着丹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他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是……大人……”他声音干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难逃此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