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红着脸,羞涩的目光像是天穹闪烁的星星,对鄯善黎说:“你别怕,我是左屠耆王(相当于太子)于单,军臣大单于(匈奴皇帝)让我来迎接和亲队伍的!”
“阿吉嘎!阿吉嘎!美丽的阿吉嘎!善良的阿吉嘎!”身后继续传来匈奴人的打趣声,于单不好意思地一甩马鞭,指向身后的马队道:“去去,别胡说八道!”
“安达爱上了阿吉嘎!一见钟情阿吉嘎!”
身后传来剧烈的拍手声,那些匈奴汉子竟然双手脱缰,以山羊顶身踩在马镫上,双手不断打着节拍鼓掌,随着拍掌声愈来愈剧烈,于单调转马头向后,照着他们甩起鞭子,鞭子在空中发出好听的响声,吓得他们往后四散开来,匈奴语歌声却悠悠响起,在苍茫的原野上传的很远……
南宫公主欠身起来,“咳咳……阿黎,外面好像在唱蒙古歌,很好听……”
鄯善黎回过头笑道:“哦,是来接咱们的匈奴左屠耆王,叫于单,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他带着的队伍在后面唱匈奴歌曲呢,我也觉得十分好听……”
说着鄯善黎又探出头去喊那少年:“喂,你叫于单对吧?”
“阿吉嘎叫你呢!快去吧!”
后面一阵阵起哄和歌声继续传来。
于单假装嗔怒,甩了两下马鞭就打马快步赶了上来:“我是于单,什么事?”
“他们唱的什么歌?”鄯善黎歪着脑袋问他。
于单的脸更红了,他支支吾吾地看向身后,因为他们唱的曲子正是匈奴男孩子向心仪姑娘求爱的曲调,这该怎么说才好呢!他吭哧半天,才眼神躲闪地吐出一句:“这是蒙古族的祝酒歌!”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好听!”
鄯善黎莞尔一笑就钻进车里,对南宫公主道:“南宫姊姊,我问了,那是他们匈奴的祝酒歌,我想是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吧!”
南宫公主听了点了点头,微风从车窗外吹来青草的芳香,听着悠长又欢快的匈奴民歌,南宫公主握紧了鄯善黎的手,鄯善黎知道,南宫姊姊有些害怕,她也握住南宫公主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的,南宫姊姊,有我在呢!”
车马一路在明媚的阳光和飘洒的歌声中驰骋,一直到听到外面有喧哗声和嘈杂的马蹄声,掀开帘笼,映入眼帘的是遍地的牛马和羊群,河边汲水的匈奴妇女,还有正在摔跤的匈奴孩童,不远处则是一个个的帐篷和往来穿梭的匈奴聚居地——匈奴王庭的大帐。
大帐早已装饰了红帐子,似乎是算准了这几日和亲公主的到来,彪悍的匈奴人见到这华丽的车马,都驻足看向窗口的鄯善黎,他们的眼神好似野狼看到了兔子,让人感到不自在,鄯善黎刷一下放下了帘子。要说自己一点不紧张也是假的,一入匈奴犹如虎狼环伺,她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车马行至匈奴王帐前,随着礼仪官员交叠符节等礼仪完毕后,一个浑厚的男低音在车马前响起:“请汉朝公主下车。”
鄯善黎单手挑开帘笼,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匈奴大汉,看起来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的眼神闪烁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见到鄯善黎的一瞬间,冷锋般的唇角扯起一抹含着不明意味的笑容。
“公主,这是匈奴左谷蠡王……”
鄯善黎这才晃神,搀扶着南宫公主起身:“这才是南宫公主,我只是南宫公主的陪嫁鄯善黎。”
左谷蠡王似是一惊,接着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于单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于单摸不着头脑,虽说自己也错认了,但心头不禁窃喜起来,全因自己已经对这汉家女子一眼万年了!
打开帘笼,身着大红斗篷的南宫公主迈出马车,地上俯身着匈奴的子民,他们高喊道:“恭迎大阏氏!”
随着萧瑟的北风,匈奴的喊声在空旷的原野上肆意回荡。
随着呼啸的马蹄声飒踏而来,地上俯身的匈奴人山呼:“恭迎大单于!”
为首的男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编成的弯弯的扎哈,头戴装饰着鸟羽的鹰顶金冠,眼角刻着岁月的痕迹,横刀勒马于车驾之前,粗犷而有力的大手将手中的死狐狸朝着地上一丢,臂膀上渗出一丝血迹,他大笑道:“把它的皮剥了!这是谁?哈哈哈!我的大阏氏来了?!”
旁边闪出一个身量瘦削,汉族服饰打扮的男子,他声音略显尖细:“大汗,你手臂受伤了,还能如期举行婚礼吗?”
“哎!中行说,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也就你们秦人婆婆婆妈妈!今夜点燃篝火,犒赏三军!”接着大汗看向南宫公主,“今日高兴!将我从秦人边境劫掠的财物分给将士!”
左谷蠡王伊稚斜闪身过来:“大汗,还是请大萨满来给您治疗一下吧!”
军臣单于眼神一变:“那个阿努克萨满不顶事,已经被我砍去一臂,罚去当奴隶了!”
左谷蠡王眼神发着光亮:“大单于息怒,所以我给大单于带来了新的萨满。”说完,他从身后牵出一个身着萨满神衣的美貌女子。
“这是蒂亚萨满,相信他一定可以让大汗满意!”
蒂亚单手抱胸,给军臣单于施礼,军臣单于在马上看着新萨满,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好,还是弟弟想的周到!”
“大汗喜欢就好!”伊稚斜暗自冷冷一笑。
“我的大阏氏应该也很疲惫了,先去左大帐歇息,今晚就举行婚庆仪式和篝火晚宴!”军臣单于爱怜地看了看弱不禁风的南宫公主,接着对蒂亚说道:“你来我的王帐治疗我!”
安顿好南宫公主,点上安息香,从左大帐出来,鄯善黎正出门去汲水,中行说却从一旁闪身出来,笑着上下打量着鄯善黎,半晌才道:“你叫鄯善黎是吗?”
“是,您是?汉人!”鄯善黎见他一身汉族打扮,不禁多了几分亲切。
中行说却嘿嘿一笑,阴阳怪气道:“我叫中行说,随上次和亲的使团来到匈奴王庭。”他打量着面前的鄯善黎,接着说道:“但我早已不是汉人了,从他们把我送过来的那天开始!想必你应该也如是吧?况且看你似乎有西域血统!肯定不是一般的陪嫁!”
鄯善黎虽觉得他说话怪异,却不觉有它,如实道:“我是淮南翁主,身上的确有西域血统。不过先生您是哪年过来的?我对这里不甚了解,还望先生提携。”
“翁主,不错,左谷蠡王好眼光!”中行说接着道 :“我是老上单于时候就随和亲队伍过来的,蒙大单于信任,继而军臣单于继位,一直都很重视我,你与我都是被放弃之人,不如与我一同投靠左谷蠡王,有朝一日入主中原!”
鄯善黎这才明白中行说的意图,不禁气血上头:“你身为大汉的子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竟然帮助其他民族意图灭我华夏!”
“大汉的子民?!哼哼!”中行说一脸愤怒:“当初是谁让我做不成真正的男儿!让我中行说从此无后!又是谁强行送我入匈奴?当日我与汉朝文帝发誓,誓死不入匈奴,若送我入匈奴,我必为大汉祸患!而今乃是他们自找的!”
鄯善黎这才注意到中行说说话嗓音很细,原来是个宦者,他对派他来和亲似乎颇为记恨,这也难免,不禁深深叹息一声。
“怎么样,愿意加入我吗?我已经利用我在汉庭学习的知识教单于身边的人们分条记事的方法,以便核算记录他们的人口和牲畜的数目,这样帮助他们更好地度过寒冷的冬季,我还会让他们继续仇视大汉,出兵征讨,我要让汉朝皇帝日日后悔,夜夜心惊!”
看着中行说愤恨咬牙的表情,鄯善黎这才意识到,他不光是记恨而已,中行说是想帮助匈奴灭我大汉,鄯善黎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不会加入你的,不论大汉对我做了什么,那始终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同胞和同族。我不会背叛大汉,更不会帮助匈奴人去攻伐自己的人民!”
中行说皱眉深深看向鄯善黎:“而你!也是个贱骨头!我本以为你被汉朝抛弃与我一样,被迫入了这和亲队伍,怎料你还心心念念你的大汉朝!匈奴彪悍,入主中原是早晚之事!”
鄯善黎正色,怒斥中行说:“对不起你的或许是大汉的帝王,而不是大汉的人民,为了一己私欲,你就背叛自己的同胞手足,简直是汉奸走狗!”
“简直是冥顽不灵!若你不加入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中行说的敌人,我的敌人,可是有好果子吃的!”中行说恨恨说道。
“真正有血性的男儿当金戈铁马,勇战蛮族,保我华夏!”鄯善黎不为所动。
或许是听了血性男儿几个字戳到了中行说阉人的痛楚,中行说咬牙切齿,“长得倒是标志,可惜了!终将成为匈奴人的玩具!”
鄯善黎见他阴阳怪气,心头也十分不悦:“那就不劳您操心了!”
“左谷蠡王自会找你的!”中行说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