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红衣身披铠甲的武士个个拔剑出鞘,对准了面前的几个汉子。
鄯善黎指着站在队伍前端手持礼器的送亲侍者,冷冷道:“若你不晓得,就找个懂规矩的来!”
此时马上一位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汉子开了口:“这个阵仗和架势以及所持礼器,应该是送亲的使团没错!”
原来此人正是单于的祖父辈籍若侯产(籍若侯乃封号,名产)的随侍亲卫成格尔,他年纪较长,跟随籍若侯产已经有些年头,见过军臣单于迎娶汉家公主,之所以刚才不发一言,还是想看看公主身边是否有硬茬子,要是没有也就顺便搜一搜,毕竟匈奴与汉家边境这等害怕匈奴的人见得多了。
就是汉家公主,也并不放在眼里。
不想今日遇到了个硬茬,若是真去匈奴大单于那边告状,甚至诬我们对大阏氏不轨,还真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成格尔吹了一声口哨,门帘前的汉子收了手,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鄯善黎,悻悻地回头上马。
成格尔在马上施了一个蒙古礼:“我等不知道大阏氏在此,冒犯了,希望没有吓到阏氏。”
南宫公主在帘子后沉沉道了一声:“那你们还不快走?若是耽误了本宫去匈奴王庭,你们可担待的起?!”
“撤!”
成格尔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几匹马就此一溜烟地跑远了。
待远处再无马匹的踪迹,鄯善黎才挑开帘笼,将那少年拉出车马,少年慌不迭的向南宫公主和鄯善黎道谢:“没想到遇到的是汉家的公主,真是我张骞的福分,谢谢恩人搭救!”
鄯善黎看着这个比自己年纪略长的少年,见他虽衣着破烂,却生的相貌不凡,一双眼睛更是犹如鹰隼般锐利,刚才躲避匈奴人时又沉着冷静,想到他一个人敢独闯匈奴进行边境贸易,可想他的胆子有多大,毕竟匈奴人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的胆子可真大!”鄯善黎不禁夸奖出口。
张骞挠了挠后脑勺,羞涩一笑:“这算什么啊,就是让我独自穿越沙漠戈壁,跨过匈奴王庭,直到西域的最西边,我张骞也不带怕的!”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鄯善黎久违的思绪,父皇刘安曾说过,要自己给太子建言,加强边境贸易,找到适合的人出使西域,联合起来进攻匈奴,或许如此还能制止兵戈相向,以后也就不会再有汉家公主像南宫姊姊这样远离故土前来和亲了!
这人不正是当仁不让的人才吗?!
鄯善黎想到此处,难言激动的心情,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张骞:“你说的是真的吗?哪怕是穿过匈奴王庭,你也不怕?!”
“当然是真的,要是有人愿意让我去西域跑一圈,那可就太好了!奈何我手上没那么些银子!”张骞挠着头,嘿嘿傻笑起来。
鄯善黎正色道:“如果是陛下要你出使西域,你能做到吗?”
张骞看鄯善黎那么认真的样子,有点摸不到头脑:“若是陛下让我出使西域,我张骞定不辱使命!就是,哪有这样的好事啊!嘿嘿……”
鄯善黎忽然就笑起来,笑的眼角直流出泪花:“那太好了!你一定要活着,待太子殿下登基,一定会找人出使西域的,到时候你一定要报名啊!”
张骞狐疑地看着鄯善黎:“你别说笑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登基还不一定呢!况且,即便登基了,也未必就会出使西域啊,大汉朝一直都是奉行和亲政策的,唉……”
“和亲,让多少汉地女子失去自己的故土家园啊!多少血泪与无奈!你难道不希望改写这一切么?就像是我和南宫姊姊,难道这样的悲剧还要重演下去吗?!”鄯善黎越说越激动,粉面渐渐落下几颗清泪。
张骞叹息一声,攥紧了拳头:“我张骞当然不希望!可是我说了也不算!好!我答应你,若陛下征召,我张骞一定第一个报名!”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事在人为,我相信,你是个重信守诺的人,在此鄯善黎先替千千万汉家儿女拜谢你了!”说着鄯善黎竟对着这个衣着破烂如乞丐一般的人跪拜下去,半路叫张骞拦了下来,“姑娘这不是折煞我吗?我只是一介匹夫,能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鄯善黎从怀中掏出一颗黄金弹丸,正是韩嫣留下的那颗,她看了那颗弹丸许久,还是忍痛塞给了张骞。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没有盘缠了,我随身所带的东西不多,值钱的唯有这颗黄金弹丸,是我一个已故老友的遗物,你拿去算作路费吧!”
张骞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这我怎么能要呢!况且还是你老友的遗物!”
鄯善黎握紧了张骞的手不让他松开,语气沉重犹如嘱托:“这颗弹丸交给你,我想你一定可以物尽其用,有朝一日出使西域,不辱使命,完成开拓东西方贸易往来之路的壮举,或许还可以制约匈奴,也未可知!我想我那位朋友如果知道这颗弹丸是送给可堪大任的你,也不会反对的!”
张骞很感动:“姑娘,你当真认为我能做到这些吗?!”
“当真!我看你有胆色,也有临危不惧的气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况且,我是谁啊,我们是和亲的队伍,车驾上的可是南宫公主,我相信当今太子一定可以知人善任的!”
张骞一拍额头,似乎刚才忘记了这茬,他看了一眼长长的送亲队伍,喉头滚动着悲哀,他重重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信任!”
鄯善黎又请南宫公主给了张骞一匹马,这才与张骞告别,看着张骞南下的身影,南宫公主摇了摇头:“那人像个乞丐,阿黎,你怎么这么瞧得起他啊!”
鄯善黎笑了笑:“张骞的眼神锐利坚毅,胆子又大,我宁愿相信是上天的安排,让我遇见了一个能帮助大汉改变历史的人,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南宫公主这样出塞和亲的公主了!”
南宫公主听闻此言,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她握了握鄯善黎的手,与她一同看着张骞独自南下的身影,仿佛寄托着自己对故国的一份思念。
大雪在这一刻停了,天光乍泄出一缕金色的阳光,仿佛云开月明,鄯善黎道:“南宫姊姊,咱们走吧……”
穿过雁门关,过了右玉,已经可以看到火红的枫叶映照着茫茫的金色草原,牛羊在草甸上悠闲地吃草,蜿蜒清澈的溪流映照着远处的胡杨林,苍茫辽阔的蓝天笼罩着这里的一切。
鄯善黎抬眸看了看帘笼外悠悠的白云,天空高远,但她不得不赶快收回目光,为南宫公主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因为自从过了黄沙古渡,南宫姊姊便一病不起,随和亲队伍而来的郎中也束手无策,说南宫得的是思乡的病,或许到了匈奴王庭,习惯了当地的生活就会好些。
前面跑过来一个传令官:“黎姑娘,禀告公主一下,距离漠南王庭不远了!”
鄯善黎点了点头,放下帘笼:“南宫姊姊,传令官说距离漠南王庭不远了,你要打起精神来呀!”
“咳咳……阿黎,我的头好痛……”
南宫公主眼圈发青,眼巴巴地看着鄯善黎,鄯善黎赶忙帮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嗖,啪啪!”
忽听得不远处两声响亮的马鞭在空中刻意打响的声音,鄯善黎忍不住挑开帘笼探出头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骑着骏马的匈奴人正朝着自己的车驾跑来,随着那人愈来愈近,才看清楚是一个高鼻深目,单眼皮,耳朵上带着一只耳环的匈奴少年。
鄯善黎没见过男子戴耳环的,扑哧一下笑起来。
少年也望着鄯善黎的笑容爽朗笑起来,胯下的马跑的更起劲了,此刻却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只半大的金雕直朝着鄯善黎的头上抓来,鄯善黎吓得花容失色,却听那少年已经到了车驾旁边,在空中抽响了一声马鞭叫道:“疾风,回来!”
金雕听到叫唤,才放开鄯善黎的发丝,回到少年的肩膀上扑腾两下翅膀站稳,少年一只手放在自己宽阔的胸脯上,施了一个匈奴礼:“没吓到公主吧?”
鄯善黎一愣,那少年是错把自己认作公主了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少年渐渐将马的速度降了下来,跟着马慢慢而行,他身后的马队也慢慢来到队伍的后方,少年眼睛一刻也不停地望着鄯善黎,眼睛里似乎要挤出水来,鄯善黎冷不丁被人这么盯着,有些脸颊发烫。
脸上的红晕让她看起来更多了一份大汉女子的娇羞,那少年竟看的呆了,痴痴懵懵地忘记控制胯下的马匹,差点撞到车驾,身后的匈奴队伍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吼吼吼……左屠耆王看呆了啊!胯下的马都骑不好了!”
“八匹腿的马,两条腿的人,共进共退一片情!”
“阿吉嘎!阿吉嘎!美丽的阿吉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