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舆,太守府。
赵轩看着面前的两个使者,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左边这个,是袁术派来的。一脸的趾高气昂,鼻孔朝天,一开口,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
“赵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趁我家主公与国贼袁绍决战之际,窃取汝南之地!我家主公说了,限你三日之内,立刻退出新蔡、褒信等五县,乖乖滚回你的平舆城!否则,等我家主公大军一到,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右边这个,是袁绍派来的。穿着朝廷的官服,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诏书,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尖细,像个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舆太守赵轩,忠勇可嘉,兴仁义之师,讨伐不臣,功在社稷。特册封为‘讨逆将军’,兼领‘汝南太守’之职,总管汝南军政!望尔好自为之,继续为国效力,莫负圣恩!钦此——”
一个,指着鼻子骂他是贼,让他滚蛋。
另一个,给他戴高帽,封他当官,让他名正言顺地待下去。
这俩人,还是死对头。
这叫什么事啊?
赵轩哭笑不得,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戏志才和贾诩,用眼神询问:这剧本,怎么演?
戏志才也是一脸的古怪,他摇着扇子,低声在赵轩耳边说道:“主公,这袁绍,够阴的啊!他这是在捧杀我们!”
“捧杀?”
“没错!”戏志才解释道,“他封您当汝南太守,表面上是示好,实际上,是把您架在火上烤。您要是接了这诏书,就等于公开承认自己是袁绍的人,彻底得罪了袁术。袁术会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我们身上。到时候,我们就成了替袁绍挡枪的炮灰。”
“可要是不接呢?不接,就是抗旨不遵。袁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我们是叛逆,等他将来南下,就有了讨伐我们的借口。而且,我们现在占着汝南五县,也名不正言不顺。”
赵轩听明白了。这他娘的是个死局啊!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袁绍这老狐狸,玩政治权谋,果然是一把好手。
“那袁术这边呢?”赵轩又看向那个还在骂骂咧咧的使者。
“袁术就是个草包,不足为虑。”贾诩在另一边,淡淡地开口了,“他派人来骂街,恰恰说明,他现在外强中干,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只能过过嘴瘾罢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圣旨,是接还是不接?”赵轩有些头疼。
这道题,太难了。
贾诩看着那卷黄澄澄的“圣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缓缓上前一步,对着赵轩,低声说了四个字。
“将计就计,祸水东引。”
“哦?”赵轩精神一振,“先生有何妙计?”
贾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走到了袁术那个使者面前。
那使者还在喋喋不-休:“……赵轩我告诉你,识相的,赶紧磕头认错,不然……”
“这位使者,”贾诩打断了他,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您口渴了吧?来人,给使者看座,上茶!”
那使者愣了一下,不知道贾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贾诩又走到了袁绍那个使者面前,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天使大人,一路辛苦。圣旨,我们自然是要接的。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啊!只是……”
贾诩故意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只是什么?”那使者傲慢地问道。
“只是大人您也看到了。”贾诩指了指袁术的使者,叹了口气,“袁术势大,如今已占了汝南大半。他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刚刚还派人来威胁我们,要我们滚出汝南。”
“我们平舆,兵微将寡,实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就算接了这汝南太守的任命,怕也是个空头太守,朝不保夕啊!”
贾诩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袁绍的使者,听了之后,也皱起了眉头。贾诩说的,确实是实情。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唉,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贾诩的脸上,露出了“忠心耿耿,为国分忧”的表情。
“恳请天使大人,回去禀明袁本初公。就说我们赵府君,对朝廷,对袁公,忠心耿耿!但奈何实力不济,无法独力对抗袁术。希望袁公,能看在同为汉臣的份上,拉我们一把!”
“怎么拉?”
“如今,江东猛虎孙坚,正依附于袁术。此人,乃袁术麾下最锋利的爪牙。袁术之所以如此猖狂,一大半都是倚仗孙坚之勇。”贾诩开始了他真正的表演。
“但是,我听说,孙坚此人,素有大志,并非久居人下之辈。他与袁术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在钱粮军械的补给上,袁术对他多有克扣和猜忌。”
“若是……”贾诩凑到那使者耳边,压低了声音,“若是袁公,能暗中派人,与孙坚接触。许以重利,封其高官。比如,封他为‘长沙太守’,承认他对长沙的统治。再答应,只要他愿意脱离袁术,袁公便全力支持他攻略荆州,助他成就一番霸业。”
“您想啊,一边,是猜忌刻薄的袁术。一边,是慷慨大方的袁公。孙坚是个聪明人,他会怎么选?”
那使者听得是眼睛越来越亮!
是啊!离间计!
釜底抽薪!
只要把孙坚这个最能打的给挖走了,袁术不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到时候,别说一个汝南,就是整个南阳,都唾手可得!
“妙!妙啊!”使者一拍大腿,“此计甚好!”
“所以啊,”贾诩继续忽悠道,“我们赵府-君的意思是,恳请袁公,先集中力量,解决孙坚这个心腹大患。只要孙坚一走,袁术便不足为惧。到那时,我们平舆,愿为袁公的马前卒,与您的大军,南北夹击,共取汝南!到时候,赵府君再来接任这‘汝南太守’一职,岂不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这番话说下来,直接把袁绍的使者,给说得心花怒放。
他觉得,这个赵轩,真是太上道了!不但忠心,而且还深明大义,主动为袁公分忧,献上如此良策!
“好!好!”使者连连点头,“你放心!你的意思,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带回给袁公!袁公深明大理,定会采纳你的建议!”
说罢,他连圣旨都忘了宣,兴冲冲地,就带着贾诩的“妙计”,告辞回邺城报喜去了。
送走了袁绍的使者,贾诩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袁术那个使者。
那使者刚刚旁听了全程,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虽然蠢,但也听明白了。赵轩这是要联合袁绍,去挖他们家主公的墙角啊!而且挖的还是孙坚这个最大的顶梁柱!
“你……你们……”他指着贾诩,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使者大人,别激动。”贾诩给他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道,“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不是我们不给你们后将军面子,实在是……袁本初公,给的太多了啊!”
“他不但封我家主公当汝南太守,还要去拉拢孙坚将军。你说,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能怎么办?只能跟着强者走了。”
“你回去,也给你家主公带句话。”贾诩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就说,墙,快要倒了。是赶紧找根柱子撑一下,还是眼睁睁看着它塌,全在他自己一念之间了。”
“言尽于此,使者请回吧。”
贾诩说完,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袁术的使者,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太守府。他要赶紧回去,把这个天大的消息,告诉袁术!
大厅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轩和戏志才,看着贾诩,像在看一个怪物。
“先生……你这……”赵轩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贾诩这一手“祸水东引”,玩得也太溜了。
他三言两语,就把袁绍的“捧杀”之计,给化解于无形。不但如此,他还反手一刀,捅向了袁术的软肋——孙坚。
把袁绍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到了孙坚身上。
同时,又通过袁术使者的嘴,把这个消息,“善意”地提醒给了袁术。
这一下,轮到袁术头疼了。
他本来就对孙坚又用又防。现在听说袁绍要去挖墙脚,他会怎么想?
他必然会对孙坚,更加猜忌,更加防备!甚至会削减他的兵权和粮草!
而孙坚,是何等高傲之人?受了这等猜忌和委屈,他会怎么想?
就算他本来没想反,被袁术这么一逼,也得想着要反了!
如此一来,袁术和孙坚之间,必然会产生巨大的裂痕!
袁术的阵营,将从内部,开始瓦解!
而赵轩的平舆,却从这场风波中,完美地抽身而出,继续坐山观虎斗。
“高!实在是高!”戏志才抚掌大笑,“文和先生此计,不但破了袁绍的捧杀,还顺手离间了袁术和孙坚。一箭双雕,不,是一箭三雕!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这下,他们两家,又有得热闹了。”赵轩也是心情大好,之前的那点烦恼,一扫而空。
“主公,”贾诩却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说道,“事情,还没完。”
“哦?先生还有后招?”
“这只是第一步。”贾诩的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我们不但要把水搅浑,还要趁机,从这浑水里,捞出最大的一条鱼!”
“哪条鱼?”
“孙坚!”
贾诩说出这两个字时,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赵轩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捞孙坚?
那可是江东猛虎!是和吕布一个级别的猛人!
捞他?怎么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