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当场便攮死了那千夫长,
可那些恶毒的言语,却像淬了毒的钢针,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每当他歇下来,那些辱骂声就会在他耳边回响,让他备受煎熬。
母亲一生清白,为何要在死后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这个做儿子的,若是不能为母亲报仇雪恨,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娘……”李文忠握紧手中的吊坠,眼眶不知不觉间红了,
“孩儿不孝,让您受此大辱。您放心,孩儿定要踏平哈拉和林,将那些鞑子碎尸万段!”
夜色渐深,城楼上火把摇曳,映着李文忠泪流满面的脸庞。
他站起身,快步走下城楼,直奔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案上早已备好笔墨纸砚,他深吸一口气,先拿起笔,开始撰写捷报。
捷报中,他详细列明了此次战事的起因、经过、结果,从北元骑兵突袭三座军堡,到他率军迎敌,再到洼地血战、斩杀蛮子,每一个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给皇帝朱元璋的捷报。他必须客观、冷静地汇报此次大捷的经过,
包括自己中伏的失误,以及最终歼敌的辉煌战果。这是他作为臣子的职责。
他一挥而就,笔锋凌厉,字迹稳如泰山。
信中详细描述了北元一万骑兵如何突袭三座军堡,他如何率军迎敌,如何中伏,又如何力挽狂澜,阵斩敌首蛮子,最终大获全胜。
他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失误,也没有夸大自己的战功。
写完捷报,他将笔一掷,换了一张素笺,重新拿起笔时,手却忍不住有些颤抖。
这一次,他要写的是家信,是写给舅舅朱重八的家信。
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曹国公,只是一个为母亲受辱而悲愤欲绝的儿子。
“舅舅亲启:
甥儿保儿,谨禀舅父。
近日北元蛮子率万骑突袭大宁,查干、白城、黑水三堡尽失,一百五十余弟兄全数壮烈殉国。
甥儿率军迎敌,于草原洼地与贼寇血战一日,幸不辱命,斩杀贼首蛮子,歼敌七千余,残寇两千余逃窜漠北。
此乃大明之威,亦是舅父洪福所致,捷报另呈,恭请舅父圣安。
然,甥儿今日提笔,非为报捷,实为泣血陈情。
此战之中,甥儿亲卫生擒一北元千夫长,
那贼子临死前,竟当众辱骂先母!骂先母为‘南蛮娼妇’,骂先母乃是妓女,甚至诅咒先母魂魄永坠地狱,不得超生!
舅舅,先母何等贤淑,一生与世无争,养育甥儿,抚育舅舅,未曾有过半分恶行。
她是您的亲二姐,是大明的曹国长公主,薨逝已有十余年,长眠地下,本应安宁。
可如今,竟要被这些茹毛饮血的杂碎如此玷污,如此辱骂!
甥儿听闻此言,五脏俱焚,当场将那贼子碎尸万段,却难解心头之恨!先母一生清苦,颠沛流离,未能享一日清福便撒手人寰。
如今她泉下有知,听闻这些污言秽语,怎能安息?
甥儿身为先母独子,未能守护母亲身后之名,已是不孝;
若不能为母亲报仇雪恨,更是千古罪人!北元贼寇,狼子野心,不仅犯我边境,屠戮我大明将士,更辱我先母,此仇不共戴天!
甥儿恳请舅舅,准儿发兵北伐!甥儿愿为先锋,率大宁铁骑,直捣哈拉和林,踏平北元王庭,
将所有北元蛮夷碎尸万段,将北元伪帝擒回应天,当着先母的灵位谢罪!
先母受此大辱,甥儿若不能讨一公道,何颜苟活于世?何颜面对天下苍生?何颜面对先母在天之灵?回京后何颜面对父亲?
泣血叩首,望舅舅恩准!
甥儿李文忠 顿首!”
写完最后一个字,李文忠的眼泪早已滴落在素笺上。
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信封,用火漆封口,又在信封上郑重地写下“舅父亲启 密”。
“来人!”李文忠高声唤道。
亲卫应声而入,单膝跪地:“公爷!”
“这两份文书,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应天,一份呈给陛下,一份务必亲手交到陛下手中,不得经任何人转手!”
李文忠将捷报和家信递过去,语气不容置疑。
“属下遵令!”亲卫接过文书,躬身退下,很快便传来马蹄声疾驰而去的声音。
李文忠站书房,望着窗外的夜色,他知道,这封家信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舅舅对先母的感情,他比谁都清楚。
当年得知先母去世,舅舅悲痛欲绝,后来追封曹国长公主,厚葬于盱眙。
如今先母受此大辱,舅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转身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草原上,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
北元,你们辱骂我母,屠戮我军,这笔账,我李文忠定会亲自讨回!
应天皇宫,奉天殿内。
朱元璋正端坐于龙椅之上,听着各部官员关于各地的汇报。
近日南方占城战事顺利,大明大军已攻克占城大部分地区,正逐步扫清残余势力;
辽东方面,朱瑞璋快要抵达沈阳中卫。接连的捷报让朱元璋心情大好,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陛下,大宁急报!”一名侍卫快步走入殿内,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捷报,
“曹国公从大宁发来八百里加急,大破北元蛮子所部!”
“哦?保儿打胜仗胜了?”朱元璋眼中一亮,连忙道,“快呈上来!”
老朴接过捷报,小心翼翼地递到朱元璋手中。
朱元璋展开捷报,快速浏览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好!好一个李文忠!”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放声大笑,
“以一万骑兵,大破北元万骑,斩杀贼首蛮子,歼敌七千余,真是虎将!”
殿内的文武大臣见状,纷纷上前恭贺:“陛下洪福齐天,大明兵强马壮,方能屡战屡胜!”
“曹国公英勇善战,真乃大明柱石!”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北元贼寇再遭重创,漠北边境可保数年安宁!”
朱元璋心情大悦,摆手道:“诸位爱卿平身。李文忠此次大捷,扬我国威,振我军心,当重赏!
传旨,赏曹国公李文忠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加封镇国将军,麾下将士赏白银五万两,阵亡将士抚恤金加倍,家属由官府妥善安置!”
“臣等遵旨!”群臣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又一名侍卫冲入殿内,单膝跪地:“陛下!曹国公另有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叮嘱务必亲手呈给陛下!信使已在殿外等候。”
“哦?还有密信?”朱元璋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
捷报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为何还要另发一封密信?他挥手道:“传!”
信使一身风尘的小跑进殿内,老朴快速接过家信递给老朱,老朱接过,看到信封上“舅父亲启 密”五个字,心中更是诧异。
自从他登基后,李文忠便没有再如此称呼过他,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