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你眼里,你我兄弟的情分终究抵不过皇权?”
朱瑞璋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老朱,带着一丝失望的质问,
“哥,你老实告诉我,将来有一天,你会不会因为我功高震主,为了皇权,像刘邦杀韩信那样,杀了我这个亲弟弟?”
“你放肆!”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瑞璋,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瑞璋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隐忧,也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如今被朱瑞璋赤裸裸地戳破,让他又羞又怒。
“我放肆?”
朱瑞璋惨笑一声,
“我只是想问清楚!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看我现在是什么身份?秦王,百官之首,军中威望无双。
可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不过是让百姓能吃饱穿暖,让大明能长治久安,让我们老朱家的江山能传千秋万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争你的皇位,从来没有!”
他一步步走到老朱面前,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寒心:“当时征倭回来,庆功宴上有人捧杀我,要给我立碑塑像,要封我一字并肩王,我当场就拒绝了。
我知道,那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是想离间我们兄弟的关系。
我主动交出兵权,留在朝中推行民生,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有野心,我只想做个安安分分的秦王,为你分忧,为百姓做事。
可你呢?你还是猜忌我,还是怀疑我!既如此,当初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大的权力?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榨干我的价值就杀了我?”
老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看着朱瑞璋眼中的寒心,心里也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想反驳,想说他没有真的想杀朱瑞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加尖锐的指责:
“没有野心?你敢说你没有?你手握民心,手握军心,就算你没有野心,也有人会推着你有野心!
那些拥护你的百姓,那些追随你的将士,那些想借你上位的官员,
他们迟早会把你推到那个位置上!到时候,你想回头都难!”
“所以,你就想先下手为强?”朱瑞璋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带着无尽的悲凉。
“我……”
老朱语塞,他想说不是,可帝王的本能让他无法完全放下警惕。
他转过身,背对着朱瑞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重九,哥没想过这样。
可这江山,容不得半点风险。
你太耀眼了,耀眼到让所有人都忽略了皇权的存在。
哥不能让大明再陷入内乱,不能让老朱家的心血付诸东流。”
朱瑞璋看着老朱的背影,那个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背影,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和遥远。
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像一个笑话。
他浴血奋战,平定外患,是为了守护这个家;
他推行新政,改善民生,是为了稳固这个家。
可到头来,在皇权面前,这些都成了他的“罪证”。
“罢了,罢了。”
朱瑞璋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平静得让人心慌,
“我明白了!朱皇爷,水利的事,我不负责了。你想让谁来做,就让谁来做吧。”
老朱猛地转过身,心里如遭雷击,“...他叫我什么?皇爷?他叫我皇爷?”
“重九,你……”老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累了。”
朱瑞璋的眼神里充满了倦怠,
“这些年,打仗、理政,我从来没有好好歇过。既然你觉得我负责水利会让你不安,那我就不做了。
你让我走吧,去看看大明的山河,去看看那些我还没来得及照顾到的百姓。”
老朱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
朱瑞璋的退让,让他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隐忧,可看着朱瑞璋那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也好。”老朱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你确实该歇歇了,征倭一年多,回来又马不停蹄地推行新政,换谁都扛不住。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所需的银两、随从,都让户部给你准备好。
水利的事,哥会让杨宪和李仁他们接手,你放心,哥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朱瑞璋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老朱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走到殿门口时,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陛下,希望你还记得,当年在濠州的雪地里,我们兄弟俩相互取暖,说过要一辈子同生共死,永不相负。”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乾清宫,没有再停留。
殿内,老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缓缓坐回龙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桌上的小米粥已经彻底凉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半是松快,一半是沉重。
他没想到朱瑞璋会这么轻易放弃,他以为朱瑞璋会继续争辩,会继续坚持。
“重九,哥对不起你。”老朱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丝泪光,
“可哥是皇帝,哥没得选。”
朱瑞璋并没有立马出宫,而是转身去了太庙——他要取走了母亲陈氏的牌位。
太庙里供奉着老朱家能数出来历代先祖的牌位,
昏暗的光线中,那些木质牌位仿佛化作一张张沉默的脸,注视着这位大明秦王的反常之举。
朱瑞璋缓缓躬身,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深深一揖:“列祖列宗在上,瑞璋今日取母亲牌位,非为忤逆,
实因天下百姓尚在饥寒,母亲在天有灵,必愿随儿亲眼看看,这大明的江山,这黎民的生计,究竟何时才能真正安稳。”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将母亲淳皇后的牌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牌位的凉意透过衣物渗进肌肤,却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
这不是一时意气的负气之举,而是他对老朱的最后一份期许,也是对自己初心的坚守,
若朝堂容不下为民请命之人,他便带着母亲的嘱托,走遍大明山河,亲自去兑现让百姓吃饱穿暖的承诺。
转身走出太庙正殿,守庙的老太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门槛边。
这太庙乃是大明祖灵所栖之地,牌位动一动都是滔天大罪,更何况是秦王亲自取走淳皇后的牌位?
老太监嘴唇哆嗦着,想拦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朱瑞璋步履沉稳地走出太庙,身影消失在宫墙之外。
“坏了!坏了!”
老太监缓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朝着乾清宫方向奔去,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嘴里不停念叨着:
“秦王殿下取走了老祖宗的牌位!这可如何是好啊!”
乾清宫内,老朱正独自坐在御案前,看着那份朱瑞璋拟定的水利章程出神。
册页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每一条都细致入微,从物料调配到民夫工钱,甚至连饭食标准都写得明明白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但他的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可他是皇帝啊。
他不能只做朱瑞璋的哥,还要做大明的君主,瑞璋的威望太高,高到让他不得不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