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阁老都在大殿外焦急地候着,朱厚照当着众人的面问询了闫东阳和李世奇,闫东阳详细叙述了弘治帝的病状、起因、脉象、诊疗,言说陛下无大碍,明日寅时末即可醒转。然陛下初愈,定要安心将养一段时日。
留闫、李二人随侍,张皇后便带几个内侍、宫女进殿,时时看护着弘治帝。
安排妥当之后,朱厚照和各位大臣来到了乾清宫偏殿。
“看座。”
“臣等谢殿下赐座。”
“三位阁老是孤的老师,英国公世代忠良、国之栋梁,理应如此。”
朱厚照斜坐在主座下方,对诸大臣言道。
这些人可能或多或少有些小问题,但于大节大义是无可挑剔的。
徐用、萧敬安排人搬来几把马扎,待诸大臣落座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下首垂手侍立?嗯?这是哪一出啊?朱厚照有些诧异。
“殿下,臣请殿下召牟斌一同议事。”
朱厚照更糊涂了,朝中大臣对锦衣卫、太监、东厂、西厂那种不待见,不,鄙视。那种鄙视是刻在骨子里的。今儿怎么?自甘堕落了?同流合污了?
“传牟斌。”
稍倾,牟斌进来,跪拜了朱厚照,朱厚照也没赐座,牟斌跟徐用、萧敬一起站在下首。见此情景,刘健、谢迁、李东阳心中一阵满意加得意。
“殿下,陛下今日在乾清宫午朝,龙体突感不适。陛下昏厥之际,吩咐臣等,速召殿下回宫、太子监国。此事老臣、谢大人、李大人、英国公、徐用、萧敬、牟斌均在场。臣等请殿下勿负陛下殷切,监国理政。”
朱厚照扫视了众人一眼,怪不得。三个阁老、一个掌中军都督府事、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一套人马齐了,这是要自己上位啊。
这时候还不具备跟这些人分庭抗礼的实力,这个烫手山芋现在还不能接。
“父皇春秋鼎盛,些许小恙于父皇无碍,且适才诸位也听闫、李二位医正所言,父皇将养几日便可龙体康泰。孤监国之事不必议了。”
“殿下,陛下有旨,自古帝王金口玉言,断无悔改之事。”谢迁说道。“且我大明方今百端待举,陛下诚明内蕴,于朝事疏无懈怠。殿下当以自勉之。”
“父皇龙体违豫,故命孤暂代监国。方今父皇无恙,孤再行监国属添足之举,断不可取。”你们想忽悠我明早就上朝,我才不上当,朝议听你们废话、互相攻讦,有这功夫我做点什么不好。
“殿下,陛下金口已开,权请殿下暂行监国,待陛下痊愈后再作主张。”
“李阁老言之有理,孤非不为,然父皇病重,孤当膝前尽孝、侍奉汤药,无暇他顾。”
“殿下,陛下仁德,定托皇天、祖宗庇护,龙体无恙。但请殿下国事为重。”
你这谢迁,说父皇病重要我监国的是你们,说无碍要我监国的也是你们,我信你们的鬼。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我今儿算是见识过了。
“孤意已决,诸位臣工今日也劳乏了,各自回去安歇吧。孤还要侍奉父皇汤药。”说罢,不等阁老们再开口,便让徐用送客。这人设就是好,蛮不讲理之下,他们也只好受着。
送走了这些老臣,朱厚照悄悄回到殿中,见张皇后在弘治帝身边盘膝塌前,
口中默念佛经。“母后,孩儿在此守护父皇,母后先回宫休息。”
“照儿,娘不累,咱娘俩一起为你父皇祈福。”
“母后,孩儿在此您尽可放宽心。母后要保护凤体,闫医正言说父皇明日寅
时初父皇可醒转,到时父皇醒转,见到母后神态憔悴徒增烦恼,恐于龙体不利。母后不放心可丑时末再回转,与孩儿一同等候父皇醒转。”见到儿子如此懂事,张皇后也是内心甚慰。
看着躺在榻上的弘治帝,朱厚照感慨着,你这纯粹就是累的。
弘治帝自幼坎坷,但没有愤世嫉俗的心理阴暗,以对那害死他母亲,也差点害死自己的万贵妃和万贵妃的弟弟们的处置,可见其宽厚仁慈。
对朝臣礼遇有加,任人唯贤。弘治帝将四品以上官员名单贴在宫内文华殿壁墙上,平时熟记,做到心中有数,意在掌握官员动态,不受蒙蔽。
明中期的这些文官哪个是省油的灯,逮着你这老实人往死里用,期许着你累了便放权给文臣,实现他们与君王共天下的抱负。
你看看你之后的皇帝,当然我不算数。你的侄子朱厚熜、还有后面的朱翊钧、朱由校、朱由检等,各个聪明,但让文官逼得要么躲着不见,要么被忽悠得忠奸不辨。到头来葬送了这大好江山,他们是换了主子仍旧高官厚禄,只是苦了朱家人和天下黎民。
这怨谁?这时候大航海时代刚开启,海外金山银山。朱元璋为保护农业、防范海盗尤其是倭寇,施行海禁政策。虽然后期永乐朝郑和下西洋后开了海禁,但这也只是放开了朝贡,仍然禁止民间、私人出海。
这样阻止了倭寇的侵扰了吗?看看嘉靖年间整个沿海地区的惨状。别以为是后来戚继光、俞大猷等人率军剿灭了倭寇。那是那个矮猴子统一了全境,结束了倭奴的战国时期。统一之后矮猴子收拢人马,磨刀霍霍觊觎大明领土。这才有了后来的万历三大征的棒棒战役!
海外贸易、民间走私,官商勾结,赚得盆满钵满。各番邦时不时来朝觐一下,磕个头拿点土特产,回去满船满车的金银、丝绸、瓷器等赏赐,像极了现在回家啃老的熊孩子。不对,最起码熊孩子还是自己亲生的,那些家伙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受损失最大的是谁?是朝廷的财政、大明的百姓。战争代价是大了点,但在这个乱世,还有比抢来钱更快,性价比更高的吗?好像没有!与其到后来一鲸落万物生,让周边的小杂碎们分噬我种花家,反过来还受尽凌辱,不如……,嘿嘿嘿……,大家都懂得!
至于战争代价,只要工匠们能把我的蓝图予以实现,那我们的实力绝对是碾压式的。我从不怀疑种花家的聪明才智,在为他们扫清了迂腐的束缚之后,种花家将率先点亮世界科技之树,并永远站在科技树的顶端,没有之一,只有唯一!
如此看来,监国也未尝不是好事,可以隐秘的对自己想要构划的方向先行渗透,这方面可以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了。若不是不想引起朝中文臣的全力反弹,老子才不会这么低调。
既如此,监国也不是不可,明天等弘治帝醒过来,如果还坚持让我监国,那我就半推半就、勉为其难。
看着呼吸平稳的弘治帝,朱厚照忽然涌起一个荒唐念头。是不是弘治帝死了对自己更有利?自古皇家最无情,为了那个皇位,父子兄弟反目相残的事比比皆是。
念及此,朱厚照狠狠摇了摇头,罪过啊,先不说弘治帝也算一代明君,单单他的存在,会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起到莫大的掩护作用这一点而言,他现在决不能出事。
其实,有一个念头在萧宇飞的心底,他已经意识到但不愿多想。那就是,他在弘治帝的目光中感受到的那份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关爱,让他想起了自己突发疾病、英年早逝的父亲。没有为父亲尽孝是萧宇飞这一生永远的痛,或许在弘治帝身上弥补一下可以挽回一些遗憾吧。
看看时至子时末了,朱厚照轻轻起身,唤徐用去找闫东阳来,再为弘治帝把把脉。闫东阳进殿诊过脉之后,退到寝殿外对朱厚照轻声道:“殿下尽可放宽心,殿下无碍,寅时可醒转。”
朱厚照勉励了闫东阳一番,召过徐用安排人煮粥。
“殿下,奴婢早已吩咐御厨准备了膳食,见殿下忧思陛下龙体,未敢打扰。殿下稍等可马上用膳。”
“孤侍奉父皇不敢有丝毫懈怠,你安排下去煮点白粥。父皇经此一变龙体会有疲乏,孤侍奉父皇用些清淡饮食。父皇寅时醒来粥要温热,可即刻进用。”
“奴婢领命。”徐用赶忙下去安排,心内不胜感慨。殿下纯孝、且心细如发,此我大明之幸,陛下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