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学士进殿请安后,呈上了折子:“启禀皇上,这是今年春闱的录取学子,您请查阅。”
按照大雍的科举制度,礼部主管科举,只有殿试的名次才会由皇上钦定,春闱的名单说是呈上,但也只是走个流程,皇上不一定会看。
但这次,名单递到圣前后,老皇帝破天荒地当面打开个折子。
裴大学士手心一抖,紧张得后心开始冒汗。
老皇帝边看边说:“近日朕听说,坊间有个叫张彦的学子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名次如何?”
跪趴在地上的裴大学士赶忙起身道:“回皇上,此子仗着年少成名,答卷之言过于轻狂,是以……落榜了。但皇上放心,张彦才十三岁,年轻人多挫挫锐气是好事,待下一届说不定就能独占鳌头。”
“落榜了?”老皇帝都听笑了。
你是说朕辛辛苦苦盯了几年的宝藏。
还是被你们一伙人想法子给埋葬了?
老皇帝敛住了笑意,不怒自威:“去把张彦的试卷拿过来,朕倒要看看有多轻狂。”
“啊?!”裴大学士惊呆了。
什么情况?皇上竟然要当场彻查此案,往年可是连名单都粗略看过的!
裴大学士仔细一想也是,张彦的那首诗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皇上的耳目众多,知道此事也有可能。
不过幸好,幸好这次他准备得比较足。
裴大学士将试卷拿来,呈上去道:“皇上请看。因着张彦最近在京城大出风头,臣还特意查验过他的试卷,确定真是写得太差以后,这才定的最终名额。”
老皇帝展开便看见一手好字,苍劲有力,浑然天成,当即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好字!此字连当世大家也不能及!”
老皇帝是个对字很有研究的人,猛然见到一个字写得比他、比他老师的人,诧异得连试卷都顾不上查看了,只逐字分析每一笔的起势和落笔。
“妙啊!”老皇帝只看字就看了半天,高兴得直拍大腿,他刚想起身召见张彦,忽然想起裴大学士还诚惶诚恐地在下面跪着。
老皇帝又坐下了。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终于摒弃粉丝心理,专心地去看这份试卷为何落榜。
张彦的字好,逻辑思维也很强,他将整饬吏治一事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就连老皇帝看完都跟着深度思考。
但直到最后一段——
“愿陛下鉴前朝得失,重吏治之政,承善革弊,砥砺前行,使四海归心、苍生蒙福,前朝法度框架可承逆。”
老皇帝眉头拧住了:“前朝法度框架可承逆?”
裴大学士终于等到这一刻,立马抬头回道:“回皇上,就是这最后一句出的问题。前朝亡于苛政乱纲,本为鉴戒,可张彦却反称其法度可承逆沿用,此子心术不正已明,当黜落以正科考风气!”
一旁的老太监都替张彦捏一把汗。
好好一篇文章,非在最后写这么一句话,往小了说只是春闱落榜,往大了深究说不定连脑袋都保不住。
但老皇帝却并未轻信此言。
他仔细盯着最后一句话,发现不止跟上面的论述相悖,而且最后一个逆字,明显跟前面的字迹有所不同。
张彦的字老练又富有力道,按不住的少年气势似要破纸而出,而那最后一个字虽然笔法努力在模仿前面,但少了不屈的意志和灵魂。
“这个逆字,是你给他加上去的?”老皇帝抬起眼皮,直直地盯上了裴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