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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的生活,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绝望的灰色,但在这片灰色之中,偶尔也会闪现出人性未被完全磨灭的微弱星火。唐宋在挣扎求存的同时,也冷眼旁观着这片绝望之地上发生的一切。

他见过为了半块发霉的糠饼,昔日同伴反目成仇,最后打得头破血流。

他也见过凶神恶煞的监工,在无人注意时,偷偷将一小撮伤药塞给一个因工受伤、奄奄一息的老奴隶。

更常见的是,在监工的皮鞭和呵斥声中,相邻矿道的奴隶会默契地互相遮掩,当有人体力不支时,旁边的人会默不作声地多挥几下镐,分担掉一些活计,尽管这意味着自己需要消耗更多本就匮乏的体力。

最让唐宋触动的是那个名叫“阿土”的年轻奴隶。

阿土个子不高,瘦骨嶙峋,却总有一股蛮劲,他来自一个被山匪屠戮的小村落,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说,他有个简单的信念:活着,找到失散的妹妹,尽管希望渺茫。

一次,唐宋因为高烧虚弱,挥镐的动作慢了许多,眼看监工冰冷的视线扫过来,旁边的阿土突然“哎呦”一声,假装失手将一小堆矿石弄塌,吸引了监工的注意和一顿臭骂。等监工走远,阿土才龇牙咧嘴地朝唐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低声道:“九四七,撑住啊,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还有那位沉默寡言、被称为“老鬼头”的老奴隶,他懂得一些粗浅的草药知识,会在休息时,偷偷采集矿洞阴湿处生长的、某种能止血消炎的苔藓,嚼碎了分给受伤的同伴。唐宋肩胛上一道深可见骨的鞭伤,就是靠老鬼头那散发着土腥味的“草药”才没有恶化。

老鬼头从不言语,只是默默地将苔藓递过来,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唐宋在这个老鬼头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叫“信仰”的东西,他活着,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东西一直在支撑着他,唐宋很好奇,他的信仰是什么呢?

唐宋有时候也在想,自己的信仰又是什么?

这些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善意,在这片人性被极度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珍贵。它们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无法驱散整个黑暗,却足以温暖一颗即将冻结的心。

唐宋自己,也在这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变化。

起初,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麻木地承受着鞭笞,但当他看到阿土因为帮他而挨骂,看到老鬼头将救命的草药分给自己这个“陌生人”时,他内心深处某种坚硬的东西,开始软化,星印融入心脏的速度似乎变得更快了。

有一次,分发那少得可怜的食物时,一个刚来不久、饿得眼冒金星的小奴隶,因为争抢被打翻了口粮,坐在地上绝望地呜咽。唐宋看着自己手中那块同样硬邦邦的饼,沉默了片刻,然后走过去,将自己那份掰了一半,塞到那小奴隶手里。

小奴隶愣住了,抬起脏兮兮的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一刻,唐宋就像是救世主一般。

“吃吧。”唐宋的声音沙哑干涩,说完便转身离开,继续啃着自己那半块饼。他没有看对方感激的眼神,也没有期待任何回报。他只是……遵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才更懂得那刺骨的冰冷。正是因为身处深渊,才更明白一丝微弱的光亮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小奴隶的眼中,唐宋就是点亮他黑暗人生的一缕微光。

他依旧沉默,依旧在监工的鞭影下奋力挥镐,依旧在饥饿和伤痛中煎熬。但他的眼神深处,那麻木的灰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更加坚韧的东西。

他开始在力所能及且不暴露自身异常的范围内,做一些微小的举动;

就像是在清理矿道时,会顺手将容易绊倒人的碎石踢开。

就像是看到有人快要支撑不住时,会不着痕迹地靠过去,用身体帮对方遮挡一下监工的视线,争取几口喘息之机。

也许偶尔找到一些可食用的野草或干净的水源,会默不作声地分给身边看起来最需要的人。

渐渐的,他的内心中多了一些东西,让他更加坚毅,更加宁静,更加踏实。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这片矿洞,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同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个体的命运是如此息息相关。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渺小,但一点点汇聚起来的微光,或许真的能照亮一小片黑暗。

他的道心,在经历了修为尽废的打击、见识了世界顶层的残酷阴谋后,如今在这最底层的泥泞中,反而找到了一种更加朴实、更加坚定的根基——守护。

守护那一点点人性的微光,守护那些和他一样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脆弱的生命。这并非源于什么崇高的理想,而是源于最原始的、感同身受的悲悯。

这份在绝望中孕育出的力量,悄然改变着他。他破碎的经脉似乎依旧死寂,但他的意志,却在一次次微小的给予和守护中,被锤炼得如同矿洞深处最坚硬的黑曜石,等待着破土重光的那一天。

日复一日的挖掘,矿洞不断向山脉深处延伸。这里的岩层变得更加坚硬,黑曜石的品质似乎也更高,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积了无数岁月的压抑感。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仿佛都带着古老的气息。

这一日,唐宋所在的矿道小组被指派挖掘一条新的支脉。监工挥舞着皮鞭,催促着奴隶们向着从未被触及的岩壁奋力挥镐。

“铛!”

一声与其他矿石敲击声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清脆回音的声响,从阿土的方向传来。他愣了一下,又试探性地敲了敲。

“好像……挖到什么东西了?不是石头!”阿土有些不确定地喊道。

附近的奴隶和监工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监工走上前,用鞭柄敲了敲那块区域,侧耳倾听,脸上却露出一丝疑惑和贪婪:“继续挖!小心点,可能是古矿脉的伴生晶石!”

奴隶们更加卖力地挖掘起来,随着碎石和泥土被清理,一片光滑、带着人工雕琢痕迹、刻有模糊符文的石壁逐渐显露出来。

那符文表面虽然黯淡无光,布满了岁月的尘埃,但其笔触间隐隐流动的一丝微弱灵韵,与周围粗粝的矿石截然不同。

唐宋的心猛地一跳,他虽修为尽废,但眼力和感知犹在,这绝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处……古老禁制的残留!

“停手!别挖了!”他下意识地低喝出声,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然而,已经晚了。

几个被监工催促、急于表现,或许能多得半块饼的奴隶,已经合力用铁钎猛地撬向石壁上一块看似松动的、刻着核心符文的石块!

“轰——!!”

就在石块被撬动的瞬间,那面石壁仿佛活了过来!黯淡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股庞大而暴烈的能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轰然爆发!

“啊!”

“救命!”

距离最近的几个奴隶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完整,便被那白光吞噬,身体在瞬间化作飞灰!强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墙壁,向四周猛烈扩散!

碎石如雨般落下,整个矿道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

“快跑啊!”

“塌方了!”

幸存下来的奴隶们惊恐尖叫,丢下手中工具,像无头苍蝇般向着来路奔逃。监工们也吓破了胆,只顾着自己逃命,哪里还管得了奴隶的死活。

唐宋在异变发生的瞬间,便凭借本能向侧后方一块凸起的巨岩后扑去,险险避开了第一波最猛烈的能量冲击。但他仍被余波扫中,气血翻涌,耳中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抬头,在一片混乱、尘土飞扬和肆虐的能量乱流中,看到了让他瞳孔收缩的一幕——那个前几天他分过半块饼的小奴隶,因为惊吓过度,瘫软在矿道中央,一块被震落的、足有磨盘大小的巨石,正带着死亡的阴影,朝着他当头落下!

小奴隶睁大了绝望的双眼,连哭泣都忘了。

那一刻,唐宋脑海中没有任何权衡利弊,没有考虑自己同样岌岌可危的处境。一种源自本能、源自他内心深处那“为他人撑伞”的信念,驱使着他做出了反应!

“危险!快躲开!”

他低吼一声,竞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如同扑食的猎豹般从岩石后冲出!他的动作因为伤势和虚弱而显得有些踉跄,但速度却快得惊人!

在巨石即将砸中小奴隶的前一刹那,唐宋猛地将他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脊背,硬生生迎向了那块坠落的巨石!

“嘭!!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巨石重重地砸在唐宋的背脊上,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全部洒在了身下小奴隶苍白惊恐的脸上。

好在他撑住了!

或许是求生的意志,或许是《星纹真解》对肉体的残余改造,又或许是混沌源珠在生死关头无意识泄露出的一丝力量,他竟然没有当场被砸成肉泥,而是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硬生生扛住了这块巨石,为身下的小奴隶撑起了一小片生存的空间。

“九……九四七……你为什么?”小奴隶颤抖着,感受到脸上温热的液体,看着上方唐宋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却异常坚定的侧脸,眼角泪水终于决堤。

从他出生到现在,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从来没有过真正关心过他,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小,就被卖做了奴隶?这一刻,他感受到被保护的温暖,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明明说过,再也不会掉泪的!

“别……怕……”唐宋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两个字,他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视线开始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你。。。你还好吗?”小奴隶的声音是那般颤抖,他有些担心,唐宋会这样死去,自己却没来的及说一声感谢。

“死不了!”唐宋的回应细如蚊声。

周围的混乱还在继续,但这一小片区域,却仿佛因为他的支撑而获得了短暂的喘息,其他逃命的奴隶看到这一幕,眼神复杂,有人犹豫,有人不忍,但最终都在求生的本能下继续奔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矿道的震动渐渐平息,那古老禁制爆发的能量也缓缓消散,只留下满目疮痍和弥漫的死亡气息。

救援人员,或者说清理的队伍终于姗姗来迟。

当他们搬开那块压在唐宋背上的巨石时,发现他身下的小奴隶虽然吓得魂不守舍,但除了轻微擦伤,并无大碍。而唐宋,已经如同血人一般,气息微弱,陷入了深度昏迷,他的脊背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塌陷着,伤势极其严重。

监工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挥挥手:“把活的带走,死的扔进万人坑。这个九四七……抬回去,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

两个奴隶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唐宋抬起。

小奴隶紧紧跟在后面,看着唐宋毫无生气的脸,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攥着,指甲掐进了肉里。

这一次,唐宋不仅仅是在绝望中守护了一缕微光,他几乎是用自己的性命,为另一个更加弱小的生命,撑起了一把染血的“伞”。这份在生死关头迸发出的力量与抉择,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诠释了他内心的蜕变。

而他所救下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小奴隶的未来。

星印在这一刻终于完全融入到唐宋的心脏之中,就在那一刹那,唐宋的的心脏传来一阵轰鸣之声,就像是天雷一般,重重的击打在鼓面之上,随之而来的是有节律的跳动,当鲜血再次于心脏往复,他的经脉比以往扩大了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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