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南部,黑森林边缘的古老小镇“苔藓堡”,被连绵的阴雨笼罩。林夕作为一名修复古籍的专家,受雇于当地的冯·瓦尔德男爵,处理其家族图书馆里一批严重受损的中世纪手稿。男爵庄园是一座阴森的哥特式建筑,墙壁上爬满了潮湿的藤蔓,终年不见阳光。
林夕在清理一本以人皮装订、内容关于“土地崇拜”的邪恶抄本时,不慎被书页中一根尖锐的、如同干枯荆棘的碎片刺破了指尖。血珠渗入古老泛黄的纸张,那书页上绘制的怪异符号——一个由扭曲人体环绕的、中心是巨大蠕虫图案的徽记——竟微微吸收了她的血液,颜色变得暗红。与此同时,图书馆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无数条肥大蠕虫在粘液中蠕动的窸窣声,并夹杂着一声满足的叹息。林夕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被她触碰过的书架上,那些皮革书脊表面迅速滋生出一层薄薄的、类似霉菌或……虫卵的白色物质。
男爵,一个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的瘦高男人,对此异常现象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只是用冰冷的手指检查了一下林夕的伤口,喃喃道:「它尝到你的血了……外乡人的血,总是格外新鲜。」 在林夕的追问下,他才晦涩地提及,他的家族世代守护着一个古老的“契约”,维系着小镇某种扭曲的平衡。「那是‘地下之主’(herr der tiefe),也有人称它为‘万虺之母’(mutter aller wurmer),」男爵的声音空洞,「它饥饿时,土地贫瘠,牲畜病死,人心……也会腐败。我的家族职责,就是确保‘盛宴’如期举行,满足它的胃口,以换取小镇表面的安宁。」
林夕开始注意到小镇居民的诡异之处。他们眼神浑浊,行动间带着一种迟缓的呆滞,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类似潮湿泥土的颜色。镇上的屠夫霍夫曼,一个浑身散发着血腥气和野兽般欲望的男人,看林夕的眼神充满了赤裸的占有欲。而总在教堂墓园徘徊的老妇人格蕾特,则时不时对林夕露出残缺的黄牙,发出意义不明的冷笑,嘟囔着「新土壤……新苗床……」
更让林夕恐惧的是自身的变化。被刺破的指尖伤口迟迟不愈,周围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虫足般的黑色纹路,并向手掌蔓延。她开始做极其逼真的噩梦,梦见自己沉入温暖肥沃但充满蠕行生物的泥土中,有一种原始的、渴望被吞噬和融合的冲动。白天,她会突然产生强烈的食欲,尤其想吃生冷的、带着血丝的肉,甚至对花园里湿润的泥土产生过一瞬间的渴望。
她试图逃离,却发现小镇被无形的壁垒封锁,车辆无故熄火,通往外界的小路总是在密林中诡异地绕回原点。她成了困在笼中的猎物。
男爵终于向濒临崩溃的林夕透露了所谓的“契约”细节和一种古老的“驱离”土方法。「‘地下之主’并非无敌。它害怕纯净的、未被‘腐化’的东西。古老的记载中提到,用‘处女的眼泪’(必须是因极度恐惧而非悲伤流下的)、‘圣廊木屑’(教堂里最古老那条长椅的木头,需以银刀刮下)以及……‘自愿献祭的纯洁之心’(这几乎不可能)混合成膏,涂抹在受侵蚀的躯体上,可以暂时阻隔它的感知。但真正驱离它,需要更极端的方法:找到它的‘核心印记’——通常藏在该家族最古老的地下墓穴中,然后用‘被祝福的银刃’刺穿印记。但这会打破平衡,‘地下之主’的狂怒将吞噬整个小镇,除非……有新的、更强大的‘锚点’将它吸引走。」
男爵的叙述充满了暗示与保留,林夕意识到他并非想帮她,而是在引导她成为某种替代品,或者……下一次“盛宴”的主菜。
绝望中,林夕决定自救。她偷来了教堂长椅的木屑,用银质餐刀刮下。她设法激怒屠夫霍夫曼,在极度的恐惧中收集了自己流下的眼泪。但她缺少最关键、也最令人困惑的“自愿献祭的纯洁之心”。她想到了墓园老妇格蕾特偶尔清醒时透露的只言片语,关于“最初的抵抗者”和“未被污染的种子”。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林夕潜入教堂墓园,找到了格蕾特暗示的一座无名墓碑,下面埋葬着百年前一位试图反抗男爵家族、最终失败被杀的年轻牧师。根据格蕾特模糊的指引,林夕挖开了浅浅的土层,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锡罐。里面不是心脏,而是一颗已经石化、但依然保持着奇异纯净感的橡树种子,以及一卷用拉丁文写就的简短祷文。祷文宣称,这颗种子蕴含着“对土地纯粹的爱,而非贪婪的占有”,或可替代“纯洁之心”。
林夕带着找到的物品返回庄园图书馆,试图按照男爵提及的方法配制膏药。然而,屠夫霍夫曼尾随而至。他受到“地下之主”腐败力量的影响,对林夕的欲望达到了顶点,试图在布满诡异书籍的图书馆里侵犯她。搏斗中,林夕抓起一把用于修复古籍的银质裁纸刀,疯狂地刺向霍夫曼。霍夫曼肥硕的身体倒下,流出的血液不是鲜红色,而是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液,其中似乎还有微小的白色虫子在蠕动。
粘液溅到林夕身上,与她刚刚仓促调好的、混合了木屑、眼泪和石质种子的膏药接触。异变发生!膏药发出微弱的白光,接触到的黑色粘液迅速蒸发,林夕皮肤上蔓延的黑色纹路也暂时消退了一些。她意识到这混合物的确有效,但男爵故意说错了某个关键——它需要的不是“心”,而是某种“纯粹的意念载体”。
就在这时,男爵悄然出现,看着霍夫曼的尸体和林夕手中的膏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为冰冷的算计。「看来,你找到了另一种可能……但太迟了,‘盛宴’的时刻到了。」
他强行将林夕拖向庄园深处从未开启的地下墓穴入口。阴冷潮湿的墓穴中心,有一个巨大的、由骸骨和树根缠绕而成的巢穴状结构,巢穴中央,镶嵌着一块不断搏动着的、如同巨大肉瘤般的“核心印记”,表面布满了血管和……无数细小的蠕虫。整个巢穴周围,跪坐着小镇的居民,包括那个老妇格蕾特,他们眼神空洞,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祈祷。他们的身体正在缓慢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化作黑色的养料,渗入地下,供给那个巨大的肉瘤。这就是“盛宴”——居民们正在被他们世代供奉的“神”吞噬!
男爵将林夕推向那个搏动的肉瘤,肉瘤上瞬间伸出无数粘滑的、触手般的根须,缠绕住林夕的脚踝,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要将她拉入其中,成为盛宴的主餐。林夕感到自己的意志在迅速模糊,身体开始变得麻木、冰冷。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到了手中紧握的那颗石质橡树种子和银质裁纸刀。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她没有试图去刺那个巨大的、难以撼动的肉瘤核心,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银质裁纸刀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同时,她将那颗蕴含“纯粹之爱”的石质种子,按向了自己流淌着鲜血的伤口!
“以血为引,以痛为拒,以此残躯为祭,但非献于你!”林夕嘶声喊道,这并非任何记载的咒文,而是她绝望下的本能创造。
种子接触到她混合着膏药和自身意志的鲜血,骤然发出刺目的绿色光芒!这光芒与巢穴的黑暗腐化力量激烈冲突,整个墓穴剧烈震动。缠绕她的根须像被烫伤般收缩,肉瘤发出痛苦的嘶鸣。小镇居民的“融化”过程暂时中断,一些人眼中恢复了片刻清明,发出惊恐的尖叫。
男爵惊怒交加,试图上前阻止。但绿色的光芒以林夕为中心扩散,形成一个脆弱的保护场。林夕看到,被光芒照到的地面,迅速生长出细小的、但充满生机的绿色嫩芽,与周围的腐化景象格格不入。
震动停止,绿光消退。林夕虚弱地瘫倒在地,大腿上的伤口狰狞,那颗石质种子已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她的血液。肉瘤核心印记依然在搏动,但频率紊乱,表面的蠕虫也显得焦躁不安。小镇居民们停止了融化,但大多昏迷不醒,只有少数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男爵站在绿光边缘,脸色铁青,他没有再靠近林夕,只是用冰冷彻骨的声音说:「你打断了盛宴……你植入了异物……你改变了契约的‘味道’。‘地下之主’不会放过你,它现在对你……更‘感兴趣’了。你以为你赢了?不,你只是把死刑,变成了更漫长的折磨。」
林夕挣扎着爬出地下墓穴,逃离了庄园。小镇的封锁似乎解除了,但居民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和……排斥。她成了打破他们扭曲平衡的不稳定因素。
林夕没有离开苔藓堡,她租下了小镇边缘一间废弃的农舍。她腿上的伤口愈合得极其缓慢,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隐约透着淡绿色纹路的疤痕。她发现自己对周围的土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知,能“听”到地下深处那黑暗存在的躁动与愤怒,也能微弱地感受到那些新生的、脆弱的绿色生命。
偶尔,在深夜,她会听到窗户玻璃上传来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爬行。她的食物有时会莫名其妙地腐败,生出蛆虫。但她也在农舍后院种下了一颗普通的橡子,那颗橡子以惊人的速度发芽生长,几天内就长成了一棵小树苗,叶片翠绿得异常。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下那棵不合时宜的、生机勃勃的树苗,手里摩挲着那把沾过自己与腐化之血的银质裁纸刀。她知道男爵的话是对的,她并未获得解脱,只是将一场迅速的吞噬,变成了一场她与那片黑暗土地之间,更加诡异、更加私人、结局未定的漫长战争。而这场战争的下一个回合,或许就在下一个满月,或许就在她下一次入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