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你我之上。
夜凝的最后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沈浪刚刚燃起的雄心壮志上。
脑海中那幅简易的星图,瞬间不香了。
那个距离最近,也最明亮的白色光团,不再是唾手可得的盟友,而是一个巨大的,闪烁着红色警报的问号。
一个行走的核弹。
而且就在自家隔壁。
“远在你我之上……是多远?”沈浪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需要量化这个概念。
“根据共鸣频率的强度反推,对方的能量级数,约为我与你的总和的三点七倍。”夜凝给出了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答案。
三点七倍。
沈浪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量级上的差距了,这是物种隔离。
一只蚂蚁和一只大象的总和,在另一只霸王龙面前,有区别吗?没有。都是一脚踩死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兴冲冲跑过去,跟人家说‘嘿,交个朋友吧’,然后人家一巴掌把我们俩拍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基于能量模型推演,此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二点四。”夜凝一本正经地回答。
“……”
沈浪无话可说。
他靠在宝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去,还是不去?
去,就是一场豪赌。赌那百分之七点六的生还率。
不去,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万魔殿的追杀越来越疯狂,等着那个不知藏在哪里的天道,随时可能降下雷罚。
被动,就意味着挨打。
他沈浪,最讨厌的就是挨打。
“去。”
一个字,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风险过高,不符合最优生存策略。”夜凝立刻反驳。
“最优生存策略,是把所有不确定因素,都变成确定因素。”沈浪站起身,在大殿里踱步,“一个比我们强三点七倍的‘同类’,就住在我们家旁边,这玩意儿就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他可能是盟友,也可能是敌人。他可能对我们毫无兴趣,也可能早就想把我们吞噬殆尽。”
“与其天天猜,不如亲自去看一眼。”
沈浪停下脚步,看向夜凝。
“凝儿,你怕吗?”
“‘怕’是一种非理性情绪反应,我的程序库中没有此项设定。”夜凝的回答一如既往。
“那不就结了。”沈浪一拍手,“准备一下,咱们去云梦城旅个游。”
他需要搞清楚,这个潜在的“盟友”,或者说“定时炸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与其等着别人找上门,不如自己先去敲门。
哪怕敲开门之后,面对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
云梦城。
西陵郡内数一数二的繁华大城。
与合欢宗那种妖冶绮丽的风格不同,云梦城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卖糖人的小贩,耍把式的艺人,还有穿着各色服饰的修士与凡人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沈浪和夜凝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沈浪换上了一身低调的青色长衫,收敛了所有灵力波动,扮成一个游学的富家公子。
而夜凝,则依旧是一身白衣,跟在他身后,只是脸上多了一张薄薄的面纱,遮住了那张足以引起骚乱的容颜,像个沉默寡言的侍女。
“啧,这地方的脂粉味儿,比咱们宗门的还冲。”沈浪用扇子在鼻子前扇了扇,压低了嗓门吐槽。
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女人的香粉气,还有凡人身上的汗味,五味杂陈。
他脑海中的那幅星图依旧在。
那个代表着强大“容器”的白色光团,就像一轮太阳,笼罩着整座云梦城。
但它太大了,太弥散了,根本无法提供精准的定位。
在这座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想找一个刻意隐藏自己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凝儿,雷达扫描范围能再缩小点吗?”
“不能。对方的能量场与整座城的地脉灵气高度融合,形成了伪装。除非近距离接触,否则无法进行精确锁定。”
“技术不行啊。”沈浪撇了撇嘴。
夜凝没有理会他的垃圾话。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将全城人口逐一排查吗?预计耗时,三十二年。”
“用得着那么麻烦?”沈浪嘿嘿一笑,“找人,当然要去人最多的地方。”
他领着夜凝,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座三层高的巨大茶楼。
“悦来客栈”隔壁的“福满楼”。
这里是云梦城最大的信息集散地,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沈浪挑了个靠窗的雅座,豪气地点了一桌子最贵的茶点。
然后,他什么也没做。
就是喝茶,吃点心,听着周围乱糟糟的闲聊。
夜凝坐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一个时辰过去了。
沈浪听到了城东张屠户的婆娘跟人跑了,也听到了城西李员外的儿子逛青楼被人打了,还听说了城主大人新纳的小妾貌美如花。
全都是没用的废话。
“效率太低。”夜凝终于开口。
“别急嘛,钓鱼要有耐心。”沈浪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然后对着旁边伺候的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沈浪随手丢过去一块中品灵石。
小二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爷,您有什么吩咐?”
“跟你打听个事。”沈浪压低了嗓门,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云梦城里,有没有什么……奇人异士?”
“奇人异士?”小二一愣。
“就是那种,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其实身怀绝技的。”沈浪循循善诱,“比如,力气特别大的,或者酒量特别好的,再或者,脾气特别怪,几十年都不跟人说一句话的?”
他问的,都是一些隐藏高人可能具备的特征。
小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爷,您说的这种人……还真有一个。”
沈浪心中一动。
“哦?说来听听。”他又丢过去一块中品灵石。
“城南,铁匠巷,有个姓古的铁匠。”小二眉飞色舞地说道,“那家伙是个怪人,脾气臭得很,打铁从来不让人看。而且他打出来的东西,邪门得很!”
“邪门?”
“对!”小二压低了嗓音,“寻常铁匠打的都是菜刀锄头,他不是。他打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也没人买。可他那铺子,开了几十年,也不见他缺钱花。”
“最邪门的是,三年前,城里最大的帮派‘怒蛟帮’想占他的铺子,派了三十多个好手过去,您猜怎么着?”
小二卖了个关子。
“怎么着?”沈浪配合地问道。
“三十多个人,没一个能走进他铺子三丈之内!不是自己绊倒摔断了腿,就是莫名其妙头晕眼花,自己跑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去惹他了。”
沈浪和夜凝对视了一眼。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一个凡人铁匠,能让三十多个帮派打手近不了身?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奇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异士了。
“多谢。”
沈浪留下这句话,带着夜凝起身下楼。
他脑海中的星图,依旧没有变化。
那个光团,还是笼罩着全城。
或许,这只是个巧合?
半个时辰后,他们站在了城南一条偏僻的小巷口。
巷子很窄,很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炭和金属灼烧的味道。
叮!当!叮!当!
富有节奏的,沉重而稳定的打铁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每一下敲击,都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让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的节奏跳动。
沈浪深吸一口气,带着夜凝,慢慢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那打铁声就越清晰。
巷子尽头,一间破旧的铁匠铺,出现在眼前。
铺子门口,一个赤着上身,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挥舞着铁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烧得通红的铁块上。
他看起来很普通,就是个寻常的铁匠,肌肉结实,满脸胡茬,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
可就在沈浪看到他的那一瞬间。
轰!
脑海中的那幅星图,剧烈地动荡起来!
那个原本笼罩全城的,弥散的白色光团,在这一刻急速收缩,坍塌,最终汇聚成一个点!
一个璀璨到无法直视,仿佛恒星爆炸般的耀眼光点!
而那个光点的坐标,赫然就是眼前这个正在打铁的,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找到了!
沈浪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正准备开口,试探一下。
叮——!
最后一声清脆的锤响落下。
那魁梧的铁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沈浪和夜凝一眼,只是低头看着铁砧上那块已经被锤炼成型的,还散发着惊人热量的金属。
他那沉稳浑厚的嗓音,在叮当声消散的巷子里,清晰地响起。
“两位,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不进来喝口水么?”
“铁匠铺里火气大,解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