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菜。
沈浪的脑子嗡的一声,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穿越过来,经历过生死危机,玩弄过人心权术,坑过老的也骗过小的,自以为已经算是个见过世面的狠角色。
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从一个“人”,变成一道“菜”。
还是别人菜单上预定好的,用来庆祝突破大境界的硬菜。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一种来自更高生命层次的,彻头彻尾的,不加掩饰的蔑视。
就像凡人看待圈养的猪羊,不会有恨,只有盘算着什么时候杀了吃肉最肥美。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圣子留下的任何伤势都更加刺骨。他所有的计谋,所有的挣扎,在对方眼里,可能都只是让这道“主菜”变得更加入味的“腌制”过程。
操。
沈浪在心里用最脏的字眼问候了圣子全家。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发冷,身体在轻微地颤抖。这不是伤势带来的虚弱,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所以……”沈浪的喉咙干得发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向身边那个依旧平静如水的白衣女子,“我们现在……算是被预定了?”
“从数据层面看,是的。”夜凝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精准得像一把手术刀,“我们的神魂本质正在被天魔之力缓慢侵染和同化。这个过程会让我们的神魂与他的功法源头产生更强的亲和性。当他吞噬我们时,排异反应会降到最低,吸收效率会达到最高。”
沈浪:“……”
他真想撬开夜凝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这种时候,就不能说点安慰人的话吗?哪怕是骗人的也行啊!
“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沈浪自暴自弃地靠在床头,开始胡言乱语,“我是说,到时候配点什么喝的比较好?红酒还是白酒?或者,咱们合欢宗特产的桃花酿?”
夜凝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
“根据能量属性分析,桃花酿性温和,可以中和他天魔功法中的暴戾之气,但可能会降低神魂的‘风味’。从最大化利用的角度,他应该会选择不配任何东西,以保证‘原汁原味’。”
沈-浪彻底没话说了。
跟一个人工智能讨论自己被吃时的风味问题,他一定是疯了。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沈浪不说话了,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愤怒。不甘。
这些情绪像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翻滚。但他知道,这些都没有用。圣子不会因为他愤怒就放过他,万魔殿也不会因为他恐惧就停止追杀。
他现在就像案板上的鱼。
不。
不对。
沈浪猛地睁开眼。
鱼?
他什么时候成了任人宰割的鱼了?
从他决定拉着整个合欢宗下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鱼了。
他是掀桌子的赌徒!
圣子想把他当主菜?想吃他?
好啊。
那就来试试看!
看看他这道“主菜”,到底能不能把他那口神金铸就的牙给崩碎!
一股狠厉之气,从沈浪的骨子里重新升腾起来。那不是虚张声势的愤怒,而是在绝境中被逼出来的,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他看着夜凝,忽然笑了。
“凝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一道菜,在被端上桌之前,自己先发霉了,或者……加了点不该加的料?”
夜凝那双空灵的眸子,第一次因为沈浪的话,产生了一丝波动。她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似乎正在解析这个比喻背后的深层含义。
“理论上可行。”夜凝给出了结论,“改变自身的神魂结构,使其蕴含对于吞噬者而言致命的‘数据陷阱’或‘逻辑病毒’。一旦被吞噬,就会从内部破坏对方的神魂本源。”
“对!”沈-浪一拍大腿,虽然这个动作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就是这个意思!他想拿我们当补品,我们就把自己变成剧毒!他不是想稳固境界吗?咱们就让他走火入魔,神魂崩碎!”
这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浪心中所有的阴霾。
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怕死吗?
当然怕。
但与其在恐惧中等待被吃掉的结局,不如在餐盘里跳舞,在被送进嘴里之前,先给那个食客的嘴里塞满玻璃渣子!
然而,兴奋过后,现实的冷水还是浇了下来。
“说得容易。”沈浪的肩膀垮了下去,“怎么做?我们对天魔功法的理解,连圣子的皮毛都不到。你逆向解析咒印,都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想在他的功法里埋雷,无异于痴人说梦。”
夜凝也沉默了。
她可以解析,可以截取权限,但要凭空创造出能威胁到圣子的“神魂病毒”,以她目前的数据库,还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
沈浪腰间的一枚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那不是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物理层面的颤动,频率很特殊,若非贴身存放,根本无法察觉。
沈浪一愣。
这是他和那个神秘的散修盟友,“老黄”,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
老黄跑路之前,给了他三样东西。一是第三件信物,二是“容器”功法的玉简,三就是这枚看似平平无奇的联络玉佩。
约定好,非生死存亡之际,绝不主动联系。
现在它响了。
是老黄那边出了事?还是……
沈浪不敢怠慢,立刻挣扎着起身,对夜凝道:“扶我一下,去密室。”
执法堂的堂主大殿,有一间专门用来处理机密事宜的密室,与外界完全隔绝。
进入密室后,沈浪按照老黄教的方法,将一丝神念探入玉佩。
玉佩没有反应。
沈浪皱了皱眉,又尝试输入一丝灵力。
依旧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
难道是坏了?
他想了想,忽然记起老黄临走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这门功法,水很深,也很脏。你最好别沾。”
功法……
难道……
沈浪心念一动,尝试着调动起自己体内那丝微弱的,从夜凝那里沾染来的,经过“净化”的天魔之气,小心翼翼地注入玉佩。
嗡!
玉佩瞬间亮起一道幽暗的光芒。
光芒在半空中投射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笼罩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是老黄。
“小子,还活着呢?”老黄的虚影一开口,就是那副欠揍的沙哑嗓音。
“托您的福,暂时还死不了。”沈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已经跑到天涯海角,不管我们死活了。”
“嘿,老夫是那种人吗?”老黄干笑两声,“你们这次干得不错,居然真的把圣子给重创了。那小子现在跟疯狗一样,满世界找你们呢。连老夫这边,都受到了点波及。”
沈浪心中一动:“你那边怎么了?”
“没什么,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老黄含糊地带过,显然不想多说,“这次联系你,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合作愉快。你守了信用,老夫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这东西,是给你的报酬。”
话音刚落,一道光从虚影手中射出,凝聚成一枚黑色的玉简,悬浮在沈浪面前。
“这是……”沈浪伸手接住,神念一扫,整个人都僵住了。
玉简里的内容,不是什么功法秘籍,也不是什么神通法术。
而是一篇……心得。
一篇关于“容器”法门的,长达数十万字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研究心得!
从法门的起源猜想,到不同阶段的修炼难点,再到各种匪夷所思的岔路和应对方法,甚至还有十几种失败案例的详细解剖分析!
这哪里是什么心得?
这分明就是一个研究狂人,耗费了毕生心血,写出的一篇惊世骇俗的博士论文!
其价值,比那门功法本身,要高出千倍万倍!
“你……”沈浪拿着玉简,手都在抖。
他之前只是觉得老黄神秘,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这个老银币。能对一门上古魔功研究到如此地步的,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散修。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老夫对男人没兴趣。”老黄的虚影摆了摆手,“这东西,是我研究了大半辈子的玩意儿。本来想带进棺材里的,现在看来,留在你手里,或许比在我这儿更有用。”
“你小子胆子大,心也黑,天生就是练这种邪门歪道的料。圣子想把你当‘容器’养熟了再吃,那你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把他,甚至把他背后的整个万魔殿,都当成你这个‘容器’的养料呢?”
老黄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沈浪的心坎上。
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门功法,最核心的奥义,不是‘容纳’,而是‘欺骗’和‘转化’。”
“骗过所有被你吞噬的力量,让它们以为你才是它们的源头,是它们的归宿。然后,再把这些驳杂的力量,转化为最纯粹的,只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圣子的天魔咒印,就是最好的引子,最好的‘酵母’。它会源源不断地为你提供最精纯的天魔本源之力,只要你能骗过它,转化它……你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完别人几百年都走不完的路。”
老黄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小子,敢不敢赌一把大的?”
“把圣子的追杀令,当成送上门的新手大礼包。”
“把他的滔天怒火,当成你淬炼自身的丹炉真火。”
“他想吃你,你就先把他给吸干!”
沈浪听着老黄的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
这个计划,比他刚才想的还要疯狂,还要刺激!
不是被动地在菜里下毒,而是主动地,反过来把厨子当成食材!
“第二个事呢?”沈浪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
“第二件事……”老黄的虚影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你们拿到的那三件信物,开启的秘境,不要轻易进去。”
“为什么?”
“那地方……很不对劲。我年轻时曾经远远地探查过一次,差点没能活着出来。”老黄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后怕,“那不是宝库,更像是一个……封印。一个关押着某种……连上古大能都感到棘手的东西的……牢笼。”
牢笼!
又是牢笼!
这个词,和之前夜凝解析咒印后,对秘境产生的共鸣得出的结论,一模一样!
沈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老黄的虚影开始变得暗淡,“记住,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别把自己玩死了。”
光芒散去,虚影消失。
密室中,只剩下那枚黑色的玉简,静静地躺在沈浪的手心,散发着幽冷而又充满诱惑的气息。
沈浪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良久。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夜凝。
“凝儿。”
“嗯。”
“你之前说,你截取了咒印的‘最高指令’,对吧?”
“是。”
“那……你现在能不能,通过这个指令,反向地,从圣子身上,‘下载’一点东西?”
夜凝的眸子微微一亮,似乎瞬间明白了沈浪的意思。
“你想……‘窃取’他对天魔功法的理解和感悟?”
沈浪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的笑容。
“不。”
他举起手中的黑色玉简,轻轻晃了晃。
“不是窃取。”
“是‘同步更新’。”
“他不是要‘腌制’我吗?那我就帮他一把,把‘腌料’的配方,实时更新到最新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