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事仙娥本在自己宫中忐忑等待,听闻夜华君竟要亲自“问话”,且连天后娘娘都未必保得住她,顿时魂飞魄散。她深知夜华君性情,那“亲自问话”绝非好事,多半是要承受皮肉之苦,甚至魂飞魄散的酷刑。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疯了一般奔向乐胥娘娘的寝殿。
“娘娘!娘娘救命啊!”仙娥凄厉的哭喊划破了天宫的宁静,一路跪行,发髻散乱,华贵的宫装也沾满了尘土,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掌事仙娥的体面。
她冲到乐胥娘娘寝宫外,被守门的仙娥拦住,却依旧拼尽全力嘶喊:“娘娘!奴婢是伺候您的锦书啊!夜华君要抓奴婢去洗梧宫问话,还说……还说连娘娘您也保不住奴婢!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都是按您的意思办的呀娘娘!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寝宫内,乐胥娘娘正端坐在镜前,由贴身仙娥梳理着长发。听闻外面的哭喊,她握着玉梳的手微微一顿,秀眉紧蹙。镜中的容颜依旧端庄,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被夜华迁怒的愠怒,有对锦书这颗棋子如此不堪一击的鄙夷,更有一丝被儿子当众拂逆的难堪与隐忧。
“娘娘,锦书在外头哭得实在可怜,要不要……”贴身仙娥轻声问道。
乐胥娘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语气冰冷:“让她进来。”
锦书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乐胥娘娘座前,死死抱住她的裙角,涕泪横流:“娘娘!您一定要救奴婢啊!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些事……那些事都是您点头应允的,奴婢才敢去做啊!夜华君他不明事理,要治奴婢的罪,求娘娘看在奴婢多年伺候的份上,为奴婢说句好话吧!”
乐胥娘娘看着脚下这个失态的仙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最不喜的便是这般沉不住气、遇事便想攀咬主子的奴才。锦书的话,无疑是将她也拖入了泥沼。
“放肆!”乐胥娘娘猛地抽回裙角,厉声呵斥,“本宫何曾让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自己揣摩上意,假传懿旨,如今东窗事发,竟敢跑到本宫这里来胡言乱语,攀诬主子!”
锦书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乐胥娘娘冰冷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情,只有冷漠和撇清关系的决绝。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娘娘……您……”锦书嘴唇哆嗦着,话不成句。
乐胥娘娘端坐不动,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与疏离:“你在本宫身边当差多年,应知宫规森严。做错了事,便要承担后果。夜华要审问你,你便去吧。若你当真无辜,本宫相信夜华也不会冤枉了你。”
这番话,看似公正,实则已是将她彻底放弃。
锦书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她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乐胥娘娘棋盘上的一颗弃子,如今没用了,便要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带着杀伐之气的脚步声,以及守门仙娥略显紧张的通报:“娘娘,伽叶将军求见。”
乐胥娘娘眼神微凝。伽叶将军,乃是天君亲封的神将,掌管天河水军,更是夜华的心腹大将,极少涉足内宫。他此刻前来,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宣。”
伽叶将军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对着乐胥娘娘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不带丝毫感情:“末将伽叶,奉太子殿下令,前来捉拿假传懿旨、构陷素素娘娘的掌事仙娥锦书,带回洗梧宫问话。”
他的目光如电,精准地落在瘫软在地的锦书身上。
锦书见状,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次扑向乐胥娘娘,哭喊着:“娘娘!您不能这样对奴婢!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啊!娘娘——!”
乐胥娘娘眉头紧蹙,侧身避开。
伽叶将军上前一步,身后的两名天兵立刻会意,上前便要拿人。
“且慢。”乐胥娘娘终于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伽叶将军,锦书虽是本宫身边的人,但如今犯了错,理应由夜华处置。只是,她毕竟伺候本宫多年,还望将军……看在本宫的薄面上,途中莫要太过苛待。”
这话听似求情,实则已是彻底将锦书交了出去,只是保留了最后一丝主子的体面。
伽叶将军面无表情,抱拳道:“末将明白。太子殿下只说带回问话,并未吩咐旁的。娘娘放心。”
话音刚落,两名天兵已迅速上前,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哭喊挣扎的锦书架了起来。
“娘娘!救命啊!娘娘——!乐胥娘娘——!”锦书凄厉的哭喊声在殿内回荡,却只换来乐胥娘娘一个冰冷的侧脸和伽叶将军决绝的背影。
殿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哭喊与挣扎。
乐胥娘娘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依旧雍容华贵却略显苍白的脸,久久没有言语。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她眼底深藏的晦暗与不安。夜华此举,不仅是处置一个奴才,更是对她无声的警告与敲打。这九重天上的风,似乎越来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