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贵妃疾言厉色、近乎问罪的指责,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无论是担忧、好奇、审视还是幸灾乐祸,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软榻上那个看似虚弱不堪的沈青梧身上。只见她忍着周身剧痛,在侍女云雀带着哭腔的搀扶下,挣扎着、极其艰难地从软榻上起身,然后,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她的脊背因疼痛而微微佝偻,却依旧努力挺得笔直,显露出不屈的风骨。
她抬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目光坦然地迎向林贵妃威压的目光,声音因伤痛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回贵妃娘娘,臣女不敢领受‘鲁莽’之责。当时情形,千钧一发,电光火石,公主殿下危在旦夕,侍卫救援鞭长莫及,臣女眼见公主即将罹难,心急如焚,肝肠寸断,除了行此权宜之计,实在别无他法可以挽回!若能救得公主,臣女万死亦不辞!”
她顿了顿,暗暗调整了一下因疼痛而紊乱的呼吸,继续道,语气不卑不亢:“至于绳网,并非臣女一时兴起、胡乱为之。乃是臣女心系皇家安危,考虑到围场狩猎难免有意外的兽类惊走或坠崖风险,特意命家中曾随军多年、经验丰富的老仆提前数日设置。所用麻绳皆经特制桐油反复浸泡晾晒,编织手法亦是边军用于救护、攀援的秘传之法,承重经过反复测试校验,确保万无一失,绝非无的放矢,平日亦可用来应对围场可能出现的意外,捕猎大型鸟兽亦无不可。臣女深知此举冒险,但若因顾忌自身安危而畏缩不前,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罹难,臣女余生都将活在无尽的愧疚与不安之中,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烁:“今日救驾,若有任何不当之处,所有责罚,臣女愿一力承担,绝无怨言!但求……公主殿下凤体平安,圣心无虑!”她句句在理,逻辑清晰,将“鲁莽”巧妙转化为“情急权宜”下的“果敢决断”,强调“测试承重”与“军中手法”以示“准备充分,并非侥幸”,更点出“救驾”本质与“但求公主平安”的赤诚之心,完全占据了道德与情理的上风。周围闻讯赶来的几位勋贵重臣,以及一些品级较高的命妇,闻言皆暗自颔首,看向沈青梧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与钦佩。此女,有勇有谋,临危不乱,更难得的是这份忠义与胆识!
就在这时,被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扶着、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的九公主李长歌,虚弱却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贵妃娘娘,”她目光直直看向林贵妃,带着明确的维护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若非沈姐姐不顾自身安危,舍身相救,提前布下这救命之网,更是以身为垫,缓解冲击,长歌此刻早已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沈姐姐是长歌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若非她‘准备充分’、‘果敢行险’,娘娘此刻见到的,恐怕就不是站在这里的长歌,而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她刻意加重了“准备充分”和“果敢行险”八字,直接将林贵妃的指责顶了回去,态度鲜明。
林贵妃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青红交错,一阵白一阵青。在九公主如此明确的维护和众目睽睽之下,她若再强行问责,不仅显得刻薄寡恩、不近人情,更会彻底得罪这位虽然年幼却毕竟是皇室正统公主、且刚刚经历大难的李长歌,于她的名声和盘算都极为不利。她只得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与不甘,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语气生硬地道:“既然公主凤体无恙,沈小姐又受了重伤,便好生休养诊治吧!本宫回头再命人送些上好的伤药来!”说罢,再也懒得维持表面功夫,愤然拂袖,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郁气,在一众宫人簇拥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