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在外的声望日隆,救驾之功天下传扬,圣眷优渥赏赐不断,与九公主李长歌超越寻常的亲密关系更是人所共知,不容置疑。这一切耀眼的光环与实实在在的恩宠,如同接连投入沈府这潭表面维持着世家体面与平静、内里却从未真正安宁过的池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叠加、环环相扣、并且愈发汹涌险恶的波澜。
禁足在自己那日渐冷清院中、早已失势却心有不甘的沈玉婉,听闻沈青梧不仅安然无恙地归来,更是得了数不尽的御赐珍宝和天大的脸面,嫉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毒火焚烧。她摔碎了房中所有能摔的瓷器摆设,名贵的官窑花瓶、精致的茶具套盏,皆化为满地狼藉的碎片。尖锐刺耳的碎裂声,伴随着她那歇斯底里、毫无往日娇柔形象的诅咒与哭骂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之气,仿佛能穿透院墙,连院外偶然经过的仆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与疯狂。
其母赵姨娘,虽也因之前种种失了父亲沈巍的欢心,风光不再,但多年经营到底还是在府中各处埋下了一些残存的人脉与不易察觉的暗线。她绝不甘心就此彻底失败,眼睁睁看着沈青梧扶摇直上。于是,她利用昔日安插在厨房、门房、浆洗处等各处的眼线,以及一些贪图小利、惯会捧高踩低、嚼舌根子的仆役,开始在暗地里,如同播种毒菌般,散布各种阴损恶毒、杀人诛心的流言蜚语。
“你们真以为大小姐是走了天大的运,凑巧救了驾?哼,我看未必!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分明是早就不知从什么渠道得了信儿,故意等在那险峻之处,演一出舍身救主的苦肉好戏,专门做给公主看,在公主面前卖好讨巧,攀附权贵!”
“可不是嘛!听说那日悬崖下能接住人的救命网,提前好些天就有人偷偷布好了!若无人里应外合,通风报信,她一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怎知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一定会去那人迹罕至的西侧悬崖?这里头的猫腻和算计,深着呢!”
“如今可是不得了喽,攀上了公主的高枝儿,眼里哪还有咱们沈府?瞧那听雪苑如今的架势,往来皆是宫中贵人,赏赐堆山塞海,怕是比夫人住的正院还要气派风光!只怕将来啊,整个沈家基业,都要跟着改姓,成了人家往上爬的垫脚石喽!”
这些经过精心编织的流言蜚语,如同阴暗潮湿角落里疯狂滋生的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在府中下人群里蔓延扩散。其恶毒之处在于,它们并非直接攻击沈青梧救驾行为本身,而是极其阴险地试图从根子上动摇她的立身之本——“忠”与“孝”。将她那九死一生的舍身救主之义举,扭曲为处心积虑的精心算计与攀附;将她与皇室的亲近和荣宠,歪曲为对生养她的家族的背离与潜在威胁。用心之险恶,堪称釜底抽薪。
与此同时,端坐于正院的主母王氏,也对沈青梧这不受控制、日益增长的影响力、以及那份完全独立于她掌控之外的浩荡圣宠,感到了极度的不安与强烈的威胁。她开始以“大小姐身负重伤,需绝对安静休养,不宜过多俗务打扰”为由,明里暗里地限制、克扣听雪苑的日常用度份例,诸如削减冰炭供应、拖延月钱发放、在四季衣物、饮食份例上做文章,甚至在丫鬟仆役的调配补充上也多有掣肘,意图在生活细节上给予掣肘。而更明显、也更致命的,是她在为沈青梧相看亲事这件事上,一改之前的拖延、漠不关心与暗中阻挠,忽然变得异常“热心”与“积极”起来。她开始频繁接触一些家世看似显赫、门第听起来颇高,实则内里早已败落空虚、只剩个空架子,或是子弟纨绔不堪、恶名昭着、无人敢嫁的家族,其用心,昭然若揭,无非是想尽快将这个已然羽翼丰满、无法控制的继女扫地出门,嫁入一个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同火坑般的人家,让她永无翻身之日,从而永绝后患,保住自己在这沈府后宅绝对的权威与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