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婉被禁足,赵姨娘失势,如同在沈府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投入了两块巨石,激起的涟漪深远而持久。府中的风向,发生了微妙而确切的转变。
下人们见到沈青梧,不再是流于表面的、带着几分敷衍的恭敬,眼神里真切地多了几分畏惧与讨好。行走在路上,远远见到她便主动避让到一旁,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负责听雪苑洒扫整理的婆子丫鬟,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院落收拾得纤尘不染,不敢有丝毫怠慢。
连一向端坐正院、执掌中馈的主母王氏,在面对沈青梧时,那雍容华贵的笑容底下,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忌惮。她依旧端着嫡母的架子,言语间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可以随意用“规矩”、“孝道”之类的话语来敲打、拿捏。
这日晨起请安,王氏打量着沈青梧依旧有些苍白(因昨夜熬夜)但气度却愈发沉静从容的脸,状似关切地含笑问道:“青梧近日气色瞧着越发好了,可是用了什么新的养颜方子?若有好的,也莫要藏私,让母亲也沾沾光。”
沈青梧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颔首,唇边漾开一抹温婉得体的浅笑,声音柔和:“劳母亲挂心。女儿哪里有什么秘方,不过是寻常的饮食调理,加之近日心中少了些烦扰,心境开阔些,这气色自然也就跟着好了。”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轻轻引回,“倒是母亲日日操持家务,打理偌大府邸,最为辛苦。女儿新得了一些上好的血燕,品相极佳,正适合滋补。稍后便让云雀给您送去,母亲切莫推辞。”
王氏看着她这番滴水不漏、进退有度的回应,脸上笑容不变,心中那股莫名的郁气却更重了几分。这个继女,自从前次病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心思深沉得让人捉摸不透。她只能笑着应下:“你有心了。”
沈青梧对此种种变化,皆泰然处之。她每日依旧雷打不动地去王氏处晨昏定省,礼仪周全,无可指摘。回到听雪苑后,便或是捧卷读书,或是临帖习字,或是焚香抚琴,姿态从容娴静,仿佛之前那场险些将她彻底毁掉的风波从未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安分守己、深居简出的沈家嫡女。
唯有在夜深人寂,窗外只剩寒风呜咽着掠过屋檐,整个沈府都沉入梦乡之时,她才会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留在书房。在那一灯如豆的昏黄光晕下,她摊开那张日益详尽的帝都舆图,用沾了朱砂的细毫笔,在上面细细标记、勾连。鬼市据点、齐王府、晏无咎常出现的西厂衙门及几处隐秘别院……以及,新近添上的、代表着未来无限可能的九公主府。
她已学会,将所有的情绪波澜、所有的谋划算计,深深地、牢牢地掩藏在平静无波、温婉顺从的表象之下。如同那最深的海域,表面风平浪静,映照着日月星光,内里却暗流汹涌,藏着无尽的秘密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