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坐在舞台边沿,脚底贴着微凉的地板,手里攥着那块粗糙的木牌。台下人群没散,反而越聚越多,手机灯光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片片亮起来。
角落里那个穿灰外套的女孩仍低着头,手指死死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沈知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移开。
“你。”她又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喧闹,“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全场静了一瞬。
有人回头找人,有人屏住呼吸。那个女孩肩膀猛地一抖,像是被钉在原地。
“你说出来不会死。”沈知意站起身,把木牌轻轻放在话筒架旁,“但不说出来,你可能会活不下去。”
女孩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出声。
程野站在侧台,悄悄把手机调成录音模式,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两下,发了条加密消息:**盯住她身后三米那个戴帽子的男人,从进场就一直拍她背影。**
沈知意往前走了几步,旗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没再看镜头,而是直直望着那个女孩。
“我以前也这样。”她说,“欠钱、被威胁、不敢报警,觉得全世界都在等我出丑。可后来我发现——不是我们弱,是他们太烂。”
台下有人小声接了一句:“烂透了。”
沈知意笑了下,“对,烂透了。所以我不跟他们讲道理,我直接掀桌子。”
她转身指向大屏幕,原本播放《破茧》概念图的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一行字:**知微女性成长基金·第一期资助名单公示通道已开启**。
“今天站出来的,全部纳入首批资助。”她语气干脆,“不需要填一堆表格,不用交身份证复印件,更不用跪着求谁同情。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告诉我,你想不想活下去?”
没人说话。
几秒钟后,一个男生举手:“我想帮我妹妹转学,她现在每天装病不去学校……”
另一个女生小声说:“我想换个住处,房东总借着催租往我屋里塞东西……”
声音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起初怯生生的,后来渐渐连成一片。
沈知意听着,没打断。直到小林挤到前排,仰头问:“那……刚才那个姐姐也能申请吗?”
她指的是灰外套女孩。
沈知意点点头,“当然。只要她愿意开口。”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过去。
女孩终于抬起头,眼里全是泪,声音颤得不成样子:“我……我还不起……他们说要把我的视频发到老家群里……我爸会打死我的……”
话没说完,她蹲了下去,抱着头哭了起来。
沈知意走下台阶,一步步穿过人群。助理想拦,被谢临渊抬手止住。他站在柱子后面,眼神沉得像井水。
她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
“你现在打个电话。”她掏出手机递过去,“打给放你视频的人,就说——‘我找到靠山了,你要敢发,明天全网直播你的账户流水’。”
女孩愣住,眼泪挂在脸上。
“不敢?”沈知意轻声问。
“我……我怕……”
“怕就对了。”她点头,“我也怕。但我现在更怕的,是看着下一个我跳下去。”
她把手机塞进对方手里,“按号码。我陪你。”
女孩哆嗦着输入一串数字,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拨通的瞬间,她差点扔出去。
沈知意接过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对面传来一个男声:“哟,小宝贝想通了?今晚能来陪酒吗?”
“不能。”沈知意声音平静,“但她能让你进去坐十年。”
“谁啊?”
“沈知意。”她说出名字时,没半点迟疑,“三天内删掉所有资料,公开道歉,否则我让警方带着硬盘上门。顺便告诉你老板,他的地下钱庄账户,我已经转给了反诈中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啪”地挂断。
沈知意把手机收回来,递给女孩,“下次他再吓你,你就报我名字。如果不管用——”她顿了顿,“那就报谢临渊。”
台下有人倒吸一口气。
程野扶了下眼镜,低声嘀咕:“这女人真是,连人情债都敢往外甩。”
谢临渊依旧不动,嘴角却微微扬了一下。
沈知意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重新走回舞台。助理赶紧递上平底鞋,她接过来,却没有立刻穿。
“有人说我作秀。”她看向观众席后排,刚才那个嘀咕“演得挺真”的男人已经溜到角落,“那你告诉我,三年前我在医院醒来,全身插管,听见医生说我活不过四十八小时的时候,我要怎么演?”
没人回应。
“我现在站这儿,不是为了拿掌声。”她低头看了眼光着的脚,“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哪怕鞋掉了、脸花了、哭得鼻涕横流,只要你还在往前走,就没人能判你死刑。”
她终于把鞋穿上,动作不急不缓。
“从今天起,‘知微基金’会设立追责机制。”她语气一沉,“凡是用裸照、债务、pUA控制他人者,一经核实,名字将进入黑名单,同步推送至公安、征信、就业平台。我不搞私刑,但我能让你们寸步难行。”
程野迅速记下关键词,顺手给团队发消息:**追责名单必须实名公示,加举报入口。**
有记者举手提问:“您以个人名义发起,资金链能撑多久?会不会变成昙花一现?”
“撑多久?”沈知意反问,“你觉得一个刚卖掉瑞士别墅的女人,会在乎这点钱?”
“可您这是砸自己家底。”
“我家底?”她笑出声,“我十八岁睡桥洞的时候,他们说我活不过冬天。现在我有钱了,反倒不能帮人了?”
她走近镜头,一字一句:“我不是慈善家,我是幸存者。我今天做的每一分钱,都是替昨天的我自己还的债。”
台下忽然有人喊:“沈导!那你自己的影后梦呢?你还没拿奖呢!”
沈知意停下脚步,望向提问的女孩。
“影后?”她轻声说,“你以为我想要的是那座金人?”
女孩摇头。
“我要的是话语权。”她说,“是让一百个女孩敢报警的底气,是让十个施暴者半夜接到警方传唤的恐惧,是让整个行业知道——欺负女人,代价很大。”
她拿起话筒,声音沉稳:“从前我觉得,站上领奖台才算赢。现在我知道,真正的加冕,是有人因为你的话,敢抬头走路。”
她抬手抚过发簪,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的影后之路,早就铺好了。”她望着前方,“不是红毯,是你们走出阴影的脚步声;不是评委投票,是无数双从颤抖到坚定的手。”
程野站在台侧,看着她背影,忽然觉得胸口发紧。他低头在手机备忘录敲字:**注册“镜渊会”商标,会员制,门槛:必须受过性别暴力并成功脱困。**
谢临渊悄然退向出口,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舞台。她仍站着,像一根扎进水泥地的钉子。
“传奇不是一个人的故事。”沈知意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是我的,也是你们的。”
她抬起手,指向台下每一个举着灯的人。
“而这条路——”
她的指尖停在半空,目光落在门口一闪而过的灰色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