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小琳前脚刚出门,林清风后脚也离开了小区。
他没开电脑,也没去南英资本的据点。
他去了苏小琳念叨过的楼下那家搞活动的超市。
他径直走过牛奶货架,拐进了后面满是生活气息的菜市场。
鱼腥味、蔬菜的土味和肉铺的油腥味混杂在一起。
他在鱼摊前停下,看老板从水箱里捞出一条鲈鱼,还在拼命甩尾,水珠溅了他一手。
他又挑了块水豆腐,几颗青菜。
提着这些,他挤上吱吱呀呀的公交车,在车厢的摇晃里穿过半个城市。
最后,停在那栋墙皮剥落的旧居民楼下。
他用钥匙拧开掉漆的木门。
屋里,李大爷陷在藤椅里,收音机正播着评书,说书人嗓门洪亮。
林清风进门,老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林清风也不言语,提着菜进了厨房。
他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作响。
厨房里,刀刃磕在木砧板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节奏稳定。
中午,饭菜上桌。
清蒸鲈鱼,鱼眼突出,肉质雪白。
麻婆豆腐,红油滚烫。
一盘蒜蓉青菜。
一碗菌菇汤。
林清风给李大爷盛好饭,又倒了两杯温水。
“大爷,吃饭。”
李大爷这才关了收音机,慢吞吞挪到桌边。
他没动饭,而是夹了一筷子鱼背肉,放进嘴里,腮帮子缓缓鼓动。
“说吧。”
老人吐出两个字,眼皮依旧耷拉着。
林清风放下碗筷,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得。
“陈东的联盟,根基是王振华。”
“我先砸穿王振华的‘沪市重工’,让他爆仓。”
“他一跑,封单就破了口子,我把分时图发给名单上剩下的人。”
“然后,我逼着第二个人,李卫国,反水。”
“墙头草,看见风吹,只会跟着倒。一个反水,剩下的就怕自己跑慢了。”
“我没花多少钱,用他们自己的钱,就把陈东处理了。”
林清风的叙述平铺直叙,语气里却透出对这个计划的绝对自信。
他等待着嘉许。
李大爷听完,又夹了块豆腐。
那块豆腐颤巍巍地到了嘴边,他却没吃。
“啪!”
一声脆响。
筷子被重重地拍在桌上。
“这就是你做出来的结果?”
李大爷终于抬眼看他,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冷意。
“一地鸡毛!”
林清风一怔。
“计策是好计策。”李大爷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说得极重,“但你这活,干得太糙了。”
林清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觉得。”
“兵不厌诈,对付这种人,就该用雷霆手段,打到他再也爬不起来。”
李大爷指了指盘子里的菜。
“你的目标是陈东,那他的那些盟友呢?”
“一个合格的操盘手,出手要精准,只解决目标,不扩大打击面。你呢?”
李大爷身体前倾。
“你把所有人都拖下了水,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你这一下,把整个沪市的圈子都搅乱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存在。”
“王振华废了,李卫国那群人虽然活下来,但在圈子里也成了朝秦暮楚的笑话。”
“你用最野蛮的方式,把自己的底牌和手段,全都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沪市所有玩钱的,现在都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也都知道了你的手段。”
“你以为你吓住了他们?”
老人的声音陡然转冷。
“不,你让他们捡了便宜。”
“他们靠着陈东的倒台活了下来,瓜分了他的产业。现在,他们只会更贪婪,更没有底线。”
“他们会防着你,盯着你,甚至会联合起来,先把你这个最大的威胁给除掉!”
“你把自己从暗处,推到了明面上,成了所有人的目标。”
林清风的脸色变了。
那场大胜带来的得意,被这几句话说得荡然无存。
他赢了,但也暴露了。
他以为自己掌控着全局,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成了别人的目标。
“行了,菜凉了。”
李大爷摆摆手,重新拿起筷子。
这顿饭,后半程再无交流。
林清风收拾完碗筷,李大爷的声音从藤椅那边传来。
“去,看看‘天山水泥’。”
“当初让你栽跟头的那只票,今天复牌。看看,想明白自己当初错在哪。”
林清风依言走到墙角那台旧电脑前,开机,登录交易软件。
“天山水泥”的K线图跳了出来。
复牌高开,随后是一根上下剧烈波动的分时线,多空双方交锋惨烈。
李大爷的声音幽幽传来。
“当初为什么栽?”
“……因为贪。”林清风的声音干涩。
“现在呢?”
林清风看着屏幕,又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吐出两个字。
“因为蠢。”
蛮干……精准……
错在哪……
他盯着屏幕,试图复盘自己在天山水泥整个操作过程,从中找出答案。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三下,间隔匀称,力道分明。
门外的人极有教养,也极有耐心。
李大爷靠在藤椅上,闭着眼。
林清风起身,走到门后,握住冰凉的门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一身黑色套裙,剪裁利落,腰线挺括。
是赵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