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沉寂了一夜的京城被厚重的钟鼓声唤醒,那声音穿透晨雾,带着一种肃杀的意味。
紧接着,一群群报童如撒豆般涌上街头,《民生日报》的特刊,用最醒目的朱红大字,贴满了城中每一个告示栏。
“南诏刺杀未遂,陛下焚书拒婚!”
十二个字,字字如雷。
一夜之间,那场发生在驿馆的惊天变故,便以这种最直接、最狂暴的方式,昭告了天下。
“好!烧得好!”告示栏前,一名断了条臂膀的老兵看得热血沸腾,狠狠一拍大腿,震得旁边的年轻人一哆嗦,“早就该让那帮南蛮子知道,咱大明的皇帝,不吃美人计这套!”
人群瞬间被点燃,议论声如鼎沸之水。
人们议论着刺客的狠毒,议论着南诏的阴险,更议论着这位年轻天子雷霆万钧的反击。
然而,在这场舆论风暴的中心,主角林昭却并未出现在百官翘首以盼的金銮殿。
此刻的他,身着一袭常服,带着几名手脚麻利的文书,直接踏入了京畿女子启蒙学堂。
学堂里的少女们正襟危坐,见到天子亲临,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林昭却浑不在意,径直走到堂前那块巨大的黑板前,提起粉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六个大字——“女子亦可参政”。
墨迹未干,力透板背。
他转过身,看着满堂惊愕又茫然的年轻脸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昨天,有人想用女人来控制朕。那么今天,朕就让全天下的女人站出来,参与管理这个国家。”
话音刚落,早已等候在侧的苏晚晴手捧一份奏章,顺势而出,高声宣读:“臣,苏晚晴,奏请陛下颁行《女子仕途试行条例》!建议自京畿始,选拔通晓文墨、粗知律法之女性,进入户部稽查司、工部营造局等实务部门,协助清查账目、核对图纸。不涉机要,只论实务!”
消息传回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臣当即跪倒在地,为首的礼部尚书痛心疾首:“陛下,三思啊!自古牝鸡司晨,乃国之不祥!女子干政,纲常何在,伦理何存?”
面对群臣的激烈反对,林昭既没有动怒,也没有斥责。
他只是平静地挥了挥手,殿外的侍卫立刻抬进来一口沉重的铁箱。
箱盖打开,里面装满了一卷卷用火漆密封的档案。
“诸位爱卿,都看看吧。”
内侍将档案分发下去,老臣们疑惑地展开,只看了一眼,便面如死灰。
这些,全是从南诏使团处查获的密信,信中详细规划了如何利用安插在朝中的女性,探听情报,制造混乱。
而那些被利用的女性,在信中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内应女官”。
林昭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们怕女人干政,怕她们动摇国本。可敌人,偏偏就指望你们这么想。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最好用的棋子,最廉价的工具。朕今日,就是要告诉他们,也告诉你们——大明的女人,不是棋子,是栋梁!”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与此同时,一场由柳如是亲自操盘的“舆论倒逼计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悄然展开。
各大茶馆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立刻换上了最新鲜热辣的段子:“话说昨夜风高,五个刺客逞凶狂,谁知遇上咱户部的小姑娘。哎,人家不舞刀,不动枪,一本户籍册,就把那狐狸尾巴揪出长!这正是:五个刺客想杀人,反输给一个查户口的姑娘!”
故事的主角,正是白芷。
更有城中最好的画师,连夜绘出了一副《女官验牒图》,画中白芷一身利落的官服,手持一枚西域进贡的放大琉璃镜,正对着一份文牒仔细审视,眉宇间的英气与专注,竟比沙场上的将军还要动人心魄。
画作被大量拓印,传遍街头,一时间,白芷成了京城少女们心中最崇拜的偶像。
民间风向彻底逆转。
甚至连富庶的江南,都有大户人家开始重金延请女塾师,教导自家女儿算账识字,只盼着将来也能出一位“白芷”那样的女官,光耀门楣。
风暴的另一端,天牢深处。
铁木真正在绝食抗议,他枯坐在草堆上,双眼紧闭,仿佛一尊石像。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进来的却不是狱卒,而是林昭。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手里只拎着一只小巧的药箱。
药箱打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瞬间驱散了牢内的霉味。
林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放在了铁木真面前。
“雪莲续命丹,宫中珍品。”林昭的声音很平静,“这药,西北的李大牛也在等。你告诉他,阿骨利王能给他娘治病。那你呢?你的家人,此刻还在草原上挨饿受冻吧?”
铁木真那如同雕塑般的身体猛地一颤,骤然抬头,眼中射出狼一般的凶光。
林昭无视他的杀气,继续说道:“朕可以放你回去。不但放你,还给你一百斤米,十头牛,再加二十册我们大明最新的农书,教你的族人如何耕种过冬。”
铁木真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朕只要你回去,给阿骨利带一句话。”林昭俯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靠女人夺权,但我能让草原上每一个女人,都活得有尊严,而不是像牛羊一样被当成礼物送来送去。”
三天后,一道圣旨震动京畿。
白芷被正式任命为“京畿女学总提调”,官拜正六品,主持全国女子学堂的筹建事宜。
在京畿女学的首次开学典礼上,白芷站在高台之上,面对着台下上千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她的声音清越而坚定:“我,白芷,不是谁的婢女,也不是敌人的棋子。我是大明第一个由皇帝亲批的女官!从今天起,我们将用我们手中的笔,账上的数,证明给所有人看,女子,同样能撑起大明的半边天!”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数封快马急报从南诏边境传来。
数个原本摇摆不定、时常侵扰边境的部落,竟同时派遣使者前来询问:“若诚心归附大明,我部落中的女子,是否也能得到此等学堂的入学之机?”
夜,深了。
林昭独坐于御书房内,指尖轻轻划过一叠叠最新的奏报。
西北粮道已被彻底封锁,但李大牛的二十万大军依旧按兵不动,像一头蛰伏的猛虎,不知在等待什么。
南诏使团的残余人员,已于昨日被礼送出境,狼狈不堪。
而江南的“救棠善拍会”却传来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一位神秘的游方郎中献上了一张失传古方,声称或许可以缓解妹妹林小棠的病情。
他轻轻合上最后一本卷宗,提起朱笔,在一张全新的宣纸上,写下了新政草案的第一条:凡大明疆土之内,女子年满十二,皆可免费入学,地方官若有推诿不办、阳奉阴违者,以失职之罪论处!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落进来,照亮了他坚毅的侧脸,也仿佛照亮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通往未知未来的道路。
林昭放下朱笔,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堪舆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繁华的京畿与江南,最终落在了西南边陲,那片被战争阴云笼罩的崎岖山脉之上。
李大牛的按兵不动,南诏的诡谲人心,像两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凝视着地图,良久,
“来人。”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名小太监立刻推门而入,躬身待命。
“传朕旨意,即刻于武英殿召集六部尚书议事,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