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领命,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决绝如出鞘的利刃。
夜色如墨,江南水乡早已没了往昔的温婉。
乌镇,这座曾经以小桥流水、枕河人家闻名的古镇,此刻却死气沉沉,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草药、腐朽与死亡的诡异气味,令人作呕。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白幡在凄冷的夜风中无力地飘荡,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又很快被死寂吞没。
阿虎带着十名孤狼小队成员,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死亡之城。
他们都曾是百战余生的死士,对鲜血和死亡早已麻木,但眼前这般人间炼狱的景象,还是让他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根据林昭地图上的标记,他们绕开了官府设立的隔离区,直扑镇子边缘一处废弃的漕运码头。
码头边的仓库早已破败不堪,蛛网密布,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斑驳的光影。
阿虎做了个手势,十名队员立刻分散开来,动作迅捷而无声,宛如猎豹般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头儿,这里有东西!”一个队员压低声音喊道。
阿虎立刻闪身过去,只见在一个堆满废弃渔网的角落里,赫然藏着半袋没有开封的米粮。
袋子是寻常的麻布袋,但袋口处,一张黄纸封条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刺眼——上面用朱砂印着四个大字:官仓特供!
阿虎的心猛地一沉。
他抽出随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划开封条,一股淡淡的、诡异的草木腥气立刻飘散出来。
他抓起一把米,米粒看起来与寻常无异,饱满晶莹,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鼻腔。
随队的一名精通药理的队员取出一个小巧的银针和药瓶,现场检验。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头儿……是断肠草的汁液混合了砒霜!分量不大,不会立刻致死,但混在米饭里吃下去,不出三日,便会引发剧烈的内脏绞痛和呕吐,症状……和这场瘟疫一模一样!”
“官仓特供……”阿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有人伪造官仓封条,将毒米混入赈灾粮中,就是要将这盆脏水,狠狠地泼在林昭推行的新政之上!
“撤!”阿虎当机立断,将这半袋致命的证据牢牢背在身上,“天亮之前,必须赶回京城!”
然而,他们想走,却已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踏出仓库的瞬间,数十支淬着幽绿寒光的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呼啸而来!
“有埋伏!保护证物!”阿虎怒吼一声,将米袋死死护在胸前,挥刀格挡。
一场惨烈的厮杀在寂静的码头上瞬间爆发。
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来,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孤狼小队虽是精锐,但对方人数占优,且是有备而来。
噗嗤一声,一支利箭穿透了阿虎的左肩,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
但他没有后退半步,反而用受伤的肩膀死死抵住米袋,右手钢刀舞得密不透风,状若疯虎。
他知道,这袋米,就是林昭洗刷冤屈、揪出幕后黑手的唯一希望!
“走!你们带东西走!我来断后!”阿杜对着仅存的三名队员嘶吼,眼中满是血丝。
他一刀劈翻一名黑衣人,反手将匕首刺入另一人的咽喉,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了一道血肉长城。
京城,内阁枢密院。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六部尚书、各司主官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不安。
苏晚晴一身素色长裙,站在议事厅中央,神情却异常冷静。
她将一本漕运账册的副本投影在幕墙上,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诸位请看,这是近一个月来,从通州南下的所有漕运记录。其中有七家商行,以‘慈善捐米’的名义,向江南输送了超过三十万石粮食。按照新政,义捐可免除漕运税。但奇怪的是,这七家商行,都曾是前户部尚书谢文远的产业,如今的掌柜,也都是他的旧部。”
她纤长的手指在幕墙上划出一道红线:“瘟疫是表,金融是里。敌人的真正目的,是想通过这场人为制造的灾难,逼迫我们投入海量的钱粮去救灾,从而拖垮刚刚建立的新币体系。他们想让我们救疫失财,稳财失民,陷入两难绝境!”
话音刚落,林昭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眼中寒光四射:“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传我命令,刑部、大理寺、锦衣卫联合行动,立刻将这七家商行所有相关人员全部缉拿!查封他们名下所有钱庄与仓库!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
与此同时,位于地下的中央钱库密室。
柳如是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光幕前,无数条代表资金流向的金色线条在光幕上飞速闪烁、重组。
她启用了刚刚调试完毕的“经济数据分析”功能,将全国所有钱庄、票号的数据洪流汇集于此。
“找到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aki的兴奋。
她指着光幕上一个最终汇聚的点,“一笔高达三百万两的巨额白银,通过票号拆分、外洋过账、当铺抵押等七层洗转,最终全部流入了北方边境一个早已废弃的驿站账户。而这个驿站,距离前太子李承宇的流放地,不足百里!”
她猛地转身,看向远程通讯装置中的林昭,眼神锐利如刀:“大人,这不是简单的商战,也不是谢文远余党的报复。他们在用瘟疫和通货膨胀,消耗国力,败坏新政声誉,为旧皇族造势!这是复辟的预兆!”
长江下游,江阴要塞。
楚月身披银甲,按剑立于旗舰船头,江风吹得她身后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她已接到林昭的密令,封锁了下游所有渡口,一张天罗地网悄然撒开。
“将军!发现可疑船只!”了望手高声报告。
远处,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小船正试图利用夜色掩护,悄悄溜过防线。
“放箭船,给我拦住它!”楚月冷然下令。
数艘快如疾风的箭船包抄而去,顷刻间便将渔船团团围住。
船上的人还想反抗,但在楚月亲率的铁血水师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抵抗者便被生擒。
士兵们从船舱里搜出了数十袋与阿虎发现的别无二致的毒米。
更惊人的是,在一个暗格里,他们还找到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密信,信是写给江南各地仍在观望的旧士绅们的,内容赫然是:“瘟疫天降,民怨沸腾,待京师大乱,共迎真主归位。”
楚月看完密信,美眸中杀气毕现。
“将所有俘虏、证物,八百里加急,火速押送京城!”她转过身,对着麾下众将厉声喝道,“传我将令,封江期间,若有任何人敢私放一船一板,无论官阶,无论背景,一律……斩!”
刑部大牢,最深处的天字号房。
林昭亲自审讯被抓获的主犯——一名曾为谢文远管理账房的中年男子。
此人倒也硬气,遍体鳞伤,却依旧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
“林昭,你以为抓了我们,你就能赢吗?你以为那些贱民真的信你那套所谓的新政?我告诉你,他们不信!他们只信能给他们饭吃的人。等饿殍遍野,物价飞涨,他们自然会想起李家皇族的‘仁政’!”
林昭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笑了,那笑容冰冷而淡漠。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打开一个奇特的装置,一幅巨大的、由光影构成的全国地图投影在墙壁上。
地图上,五大国有粮仓的位置被清晰标出,如同五颗定海神针,而代表新币流通的热力图,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国土。
“你说错了。”林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百姓信的,不是谁的‘仁政’,而是每天都能在家门口,买到三十文一斗的米。”
他转向身旁的官员,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雷霆万钧之势:“立即向全国通告,启动‘百日平准计划’!国家直控五大粮仓,联合所有国有商行,在全国各大城市设立一千个平准粮站,每日定点、定量、低价售粮!所有交易,必须全面接入新币体系!”
三日后,京畿十三坊。
首批“平准米”同步发售。
闻讯而来的百姓排起了长达数里的队伍,人头攒动,却秩序井然。
当第一个领到米的老汉,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米袋时,他浑浊的老泪瞬间涌了出来,哽咽着问向负责维持秩序、左肩还缠着厚厚绷带的阿虎:“军爷,这……这米,真是朝廷给的?真是三十文一斗?”
阿虎看着眼前的万民景象,想起了那些倒在乌镇的兄弟,想起了林昭的嘱托,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挺直了胸膛,对着老汉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坚定:“是!林大人说——你们活得好,才是朝廷最大的政绩!”
“轰”的一声,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浪直冲云霄,驱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多日的阴霾。
然而,就在这万众欢腾的最高潮,林昭所在的指挥中心里,他却刚刚收到一份来自江南的加密急报。
信上的内容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他浇得冰冷。
那股隐藏在幕后的神秘势力,在发动瘟疫阴谋的同时,竟以超出市价十倍的价格,将江南乃至全国所有药行库存的“雪心莲”收购一空。
而雪心莲,正是提取妹妹林小棠所需救命药引的唯一材料!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冰冷的、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提示,悄然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警告:情感线危机烈度升级。
目标人物“林小棠”存活概率已降至47%。】
【检测到宿主面临极端困境,隐藏选项已激活:是否启动‘焦土计划’——牺牲万人,换一人之生?】
指挥室外,是山呼海啸般的拥戴与赞美。
指挥室内,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
林昭静静地站在那幅巨大的光影沙盘前,地图上代表民心所向的暖色光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扩张。
他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行血红色的系统文字上,久久未动,深邃的眼眸里,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