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猎猎作响,如万千铁骑奔腾。
林昭立于长城烽火台之巅,那袭玄色披风在风中卷起一道孤傲的弧线。
他手中那份《全国改革推行诏》的副本,纸页被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战栗。
柳如是的身影如一抹青色流光,快步登上高台,气息微喘,眼中却闪烁着压抑不住的精芒。
她将一卷密报递上:“将军,九省反馈已至。其中,豫州、江州、荆州三省总督,以诏书‘悖逆祖制’为由,拒不接诏。另有五省态度暧昧,明面上接了诏书,却将其束之高阁,显然是在观望风向。”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高昂起来:“唯有我越州、安边、北平三地,诏书所到之处,百姓竟自发张贴传抄,甚至在街头巷尾设下香案,焚香迎诏!他们说,这是百年未有之仁政!”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目光穿透风沙,望向遥远的中原腹地。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林昭麾下的三十万铁骑。”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金石掷地,“他们怕的,是这天下的百姓,开始识字,开始算账!”
恐惧,才是旧秩序最坚固的基石。
而他,就要用知识与希望,将这基石彻底砸穿!
“传我将令!”林昭猛然转身,眼中战意升腾,“新政讲坛,即日于越州城内开讲!苏晚晴主讲《税法新解》,柳如是主讲《议会初论》。每日一题,百姓可携地契、带账本,当堂质询,无需通报,无需跪拜!”
命令一下,整个越州城瞬间沸腾。
城南最大的“百味茶馆”内,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啪”地一声,吸引了满堂茶客。
往日里,他讲的是《三国》,说的是《水浒》,今日,他面前却铺着一张刚刚抄录的宣纸,上面墨迹未干。
“各位乡亲父老,听真切了!”说书人手持一杆崭新的毛笔,指着纸上的条文,声如洪钟,“林将军的新政税制,就三条铁律!其一,按地亩实测定税,家有几亩地,就按几亩地交,再没有虚报瞒报!其二,按工分减免赋税,凡参与修渠、铺路、兴修水利者,皆可凭工分抵扣钱粮!其三,按灾情缓征,遇天灾,官府勘察属实,立时减免,绝不让一户百姓因灾破产!”
他话音未落,台下一个皮肤黝-黑、满手老茧的农夫“霍”地一下拍案而起,激动得满脸通红:“先生此言当真?我家那三亩薄田,地契上写得清清楚楚,可往年那些差役硬说是五亩,每年要多缴两石粮!若按这‘算盘治国’的新法子算,岂不是只用缴八斗粮?!”
“正是此理!这便是林大人的‘算盘治国’!”说书先生高声回应。
“轰!”的一声,整个茶馆炸开了锅。
叫好声、议论声、拍桌声汇成一股热浪,几乎要将茶馆的屋顶掀翻。
那茶博士也是个机灵人,当即取来一块乌木牌,用白粉笔在上面写下四个大字——“新政茶榜”,将说书先生讲解的要点一一记录,高高挂在墙上,供来往茶客观看。
新政讲坛设在越州府衙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苏晚晴一袭素衣,立于高台之上,清丽的面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废除贵族、士绅的免税特权,此乃自毁长城,动摇国本之举!”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乡绅站起身,义正辞严地质问,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面色不善的土地主。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苏晚晴身上。
苏晚晴不慌不忙,只是淡淡一笑,从身旁捧起一本厚重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
“此乃《越州田册》。”她声音清越,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赵文烈,赵乡绅,对吗?名下良田三千二百顷,按照大乾律,年应缴税粮一千石。可过去三年,府衙实收,不足三百石。”
她话锋一转,翻到册子末尾,声音陡然提高:“而城东李家村,七十户贫农,合计田产不足百亩,薄田瘠地,却年年足额,一粒不少!敢问赵乡绅,究竟是谁在挖大乾的根基,动摇这天下的国本?!”
赵文烈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未等众人反应,柳如是走上前,手中托着一块红绸覆盖的牌匾。
“今日,公布越州第一批‘文明户’榜单!”她一把揭开红绸,露出“李家村李大牛之母”一行大字。
“李母年过花甲,却带头组织村民修缮村中水渠,方便百家灌溉。特此表彰,并授予‘免役牌’一枚!今后,李家子弟,三代之内,免除一切徭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请上台,在万众瞩目下接过那块沉甸甸的木牌,激动得热泪盈眶。
台下百姓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我们也想当文明户!”“修渠算工分,还能得荣耀,这日子有盼头了!”
夜深人静,军府灯火通明。
小蝶将白天讲坛上百姓的提问和苏晚晴的回答,连夜整理成册,取名《新政十问》。
这本通俗易懂的小册子,随着南来北往的商队,如蒲公英的种子般,悄无声息地洒向大乾的每一个角落。
三日后,千里之外的江南某县。
县衙之外,数百名百姓手持《新政十问》的小册子,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汉子高举册子,大声质问:“《十问》第三条写得明明白白,‘民修公用之工程,皆可计为工分,抵扣赋税’!我们村的引水渠修好了,为何县太爷不给我们记工分?”
县令惊怒交加,厉声喝道:“刁民作乱!来人,给我拿下!”衙役们正要上前,人群外围,一个身着布衣、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却缓缓走出,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县令,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本官乃巡按御史。这本小册子,宫里也有。”
县令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同一时刻,北境军府。林昭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清晰浮现:
【民心值+95!】
【国家战略视角更新:南方七省民怨值下降40%,三省官吏已开始暗中抄录新政条文,呈报上级。】
林昭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落在不远处的书案旁。
灯火下,苏晚晴正伏案疾书,为即将开办的边疆学堂编写一本名为《共治法》的启蒙教材。
她的笔迹尚显稚嫩,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量:“民代者,非官非吏,乃百户之喉舌,千民之眼目也……”
林昭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等这些字,印成千千万万册,送到每一个孩子手里。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就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冲破夜雾,直奔军府而来。
一名亲卫冲入帐中,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着一方沉重的木盒。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越州府的官印!
亲卫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将军!越州府尊亲率全城官吏,将府印送至城外大营,言曰:新政推行,全境无阻!”
胜利的号角,终于在北境吹响。
然而,这号角声传到南方,却不啻于一场宣告末日来临的惊雷。
当《新政十问》和越州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江南的士绅圈层中蔓延时,往日里歌舞升平的府邸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死寂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江南,某座戒备森严的府衙后院,一间密不透风的书房内,三名身穿二品官袍、面色阴沉的总督,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他们的呼吸沉重如铅,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桌案中央,没有香茗,没有公文,只静静地摆着一封刚刚由六百里加急送到的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朱砂印下的“赵”字。
那是江州总督赵文烈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