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拍打在安边关的城楼上,发出沉闷的呼啸。
帅帐之内,温暖如春,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央,精细的模型将北境的山川地貌、城池关隘尽数复刻。
林昭的指尖在代表北境三县的模型上轻轻划过,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帐内凝重的空气又沉了几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赵文烈残部八千人,困守孤城,唯一的生机便是那条连接关内外的私盐道。靠着这条暗线,他们用劫掠来的民财换取活命的粮草。如今,我们断了他们的商路,你们说,他们还能撑多久?”
一旁的柳如是,身着青衫,手持一柄素面团扇,与这北境的肃杀格格不入,但眼中闪烁的精光却比刀锋更利。
她递上一卷刚刚送达的细作密报,声音清脆:“回大人,答案是撑不了多久了。三日前,赵文烈残军为筹粮草,已开始强征治下百姓的存粮,逼得近百户百姓连夜拖家带口逃亡,不少人冻死在了路上。昨日,我们的斥候截获了两支他们内部的运粮队,结果发现车上装的尽是石块——他们在演戏,抢自己人了。”
帐内几名将领闻言,脸上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林昭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狗急了跳墙,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真正的人吃人之前,总会先爆发一场惨烈的内乱。赵文烈想用空车计稳住军心,却不知这恰恰是军心崩溃的开始。”
话音未落,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身戎装的刘知远带着一身寒气快步闯入,抱拳急报:“大人!北境米价已经疯涨至十倍!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已有不少商贾铤而走险,想偷偷运粮北上发国难财。幸好新政巡查队沿途设卡,已经截下了五批走私粮队!”
林昭缓缓摇头,传我的命令,任何人敢私运一粒米、一寸铁去往北境,以通敌论处,抄家灭族!”
命令严酷至斯,刘知远心头一凛,正要领命,却听林昭话锋一转。
“但是——”林昭抬起眼,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商路的细线,“准他们运盐、运布匹、运一切除了粮食和铁器之外的货物。价格可以比平时高,甚至可以高很多。”
这个命令让刘知远和几位将领都愣住了。
断粮断铁是釜底抽薪,可为何还要资敌盐布?
柳如是手中的团扇轻轻一摇,瞬间会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大人英明。这是要让他们有钱买华服美衣,却无一粒米下咽;让他们守着成堆的盐巴,却只能眼睁睁地饿死。如此一来,军心民心,不攻自溃。那些士兵看着手里的银子买不来活命的饭,只会将怒火烧向赵文烈。”
林昭赞许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帐外。
这盘棋,下的不仅是军事,更是人心。
没过多久,亲兵通报,安边关最大的商户,新政后第一批拿到“文明商户”商引的杜掌柜主动求见。
杜掌柜一进来,便是一副谄媚的笑容,但眉宇间的犹豫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挣扎。
他躬着身,小心翼翼地开口:“林大人,小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族叔,一直在北境做布匹生意,这次……这次也想跟着商队北上,赚点辛苦钱。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帐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昭身上。
这是新政推行以来,第一个敢于试探底线的人。
林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口气,然后抬起眼皮,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眼神盯着他:“杜掌柜,安边关第一个拿到‘文明商户’金字招牌的是你,看来,你也想做第一个因为通敌,被吊销商引、挂在城门上示众的‘文明商户’?”
“噗通!”
杜掌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两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人饶命!是小人糊涂!小人猪油蒙了心!小人该死!”他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浸透了华贵的绸缎背心,“小人发誓,从今往后,但凡是北境来的商队,我杜记一律拒收货款,分文不取!小人还愿发动所有相熟的商号,代为监视,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向大人禀报!”
这番表态不可谓不决绝。
林昭脸上的冰霜缓缓化开,他亲自走下帅位,将抖如筛糠的杜掌柜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了许多:“杜掌柜,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一跪,为我省下了不少麻烦,胜过千军万马。”
杜掌柜惊魂未定,只觉得这位年轻大人的喜怒,比北境的暴风雪还要莫测。
夜色深沉,帅帐的烛火依旧明亮。地牢深处,却是一片阴冷潮湿。
被单独关押的黄疤脸被人从草堆里拖了出来,提审他的是柳如是。
这位看似文弱的美人,此刻手中团扇轻摇,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黄疤脸,你当年是赵文烈的心腹,专替他运送私盐私铁,走的是哪几条暗道?”
黄疤脸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嘿,想从老子嘴里套话?做梦!老子烂在地里,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柳如是并不生气,只是对身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被两名狱卒架了进来。
“娘!”黄疤脸目眦欲裂。
那老妇人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浑浊的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她颤抖着声音说:“儿啊……你……你就说了吧。林大人是好官啊,他……他给咱们家分了新宅子,还请大夫治好了你弟弟被打断的腿……儿啊,咱不能做忘恩负义的畜生啊……你说不说?”
老妇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黄疤脸的心上。
他看着亲娘的眼泪,想着残疾的弟弟,心中的防线寸寸崩塌。
他咬着牙,青筋在额角暴起,良久,终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垂下头,嘶哑着嗓子吐出了三条密道的具体位置和沿途标记。
柳如是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当场命人将三个坐标标注在沙盘之上。
其中一条,蜿蜒曲折,其终点竟直通敌军后山的一处隐秘山谷——那里,正是赵文烈最后的粮仓所在!
刘知远看着沙盘上新增的红线,兴奋地请命:“大人,末将愿带一队精兵,连夜奇袭,将这三条暗道彻底堵死,再端了他们的粮仓!”
“不。”林昭却抬手制止了他,修长的手指在三条红线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那条最狭窄、最崎岖的密道上。
“传令下去,派人封死另外两条宽阔的暗道,留下这条最难走的。”
刘知远大为不解:“大人,为何要放他们一马?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林昭的目光越过沙盘,仿佛穿透了帐篷,望向了百里之外那片沉寂的北方雪原。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猎人般的微笑:“我放的不是虎,是饵。当赵文烈发现所有路都被堵死,只剩下这最后一线生机时,他会怎么做?他会把最后的家底,所有的金银细软,都押在这一条路上,去做最后一搏。我要等的,就是那个时候。等鱼儿全都游进了网,再收网,方能一网打尽。”
话音落下的瞬间,只有林昭能看见的眼前,一行淡蓝色的文字悄然浮现:
【叮!
触发高级谋略,经济杠杆技能提升至Lv.3:可精准切断敌占区特定物资流通,效果持续十日。】
与此同时,遥远的雪原之上,月光惨白。
一队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黑影,正赶着几匹同样瘦骨嶙峋的骡马。
马背上没有粮食,只有一个个沉甸甸的箱子,在颠簸中发出细微而诱人的金属碰撞声。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关隘,在一处不起眼的断崖下,悄然转向那条唯一未被封死的密道入口。
帅帐之内,林昭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落在了刚刚因为表忠心而逃过一劫的杜掌柜身上。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杜掌柜,你刚才那一跪,不仅保住了你的身家性命,还为你自己,赢来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杜掌柜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脏,猛地又狂跳起来。
他抬起头,迎上林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