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宰相府。
夜色如墨,浸染着亭台楼阁,却洗不尽空气中弥漫的压抑与屈辱。
柳如是纤手端着一盏温茶,听着密探的回报,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凤眸,此刻却锐利如刀。
“啪!”
一声清脆的掌掴,仿佛跨越了数百里,回响在她的耳畔。
李慎之当着众将之面,给了自己亲生儿子李文轩一记响亮的耳光。
拦截粮船失败,不仅让宰相府颜面扫地,更让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在朝堂上的布局出现了一丝裂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八个字,比巴掌更狠,像淬了毒的钢针,一根根扎进李文轩的心里,也扎进了所有旁观者的心里。
父子之间的裂痕,在这一刻,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柳如是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
林昭负手立于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清俊而冷硬的侧脸。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洞察人心的寒意:“不够。要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疑到骨子里,恨到拔刀相向。”
柳如是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知道,林昭的计策,从来都不是点到即止,而是要一击致命,釜底抽薪。
“小狐。”她轻声唤道。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暗影中,正是林昭麾下最擅长伪装与渗透的密探头子,小狐。
“去伪造一封‘李文轩的密信’。”柳如是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内容就写:父相若倒,儿当继位辅政,已与赵家暗中结盟,共掌中枢,事成之后,必为赵氏一门平反昭雪。”
小狐赵家,曾经的京城望族,因触怒龙颜而被满门抄斩,只剩下一些远亲旁支苟延残喘。
李慎之当年正是踩着赵家的尸骨,才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将李文轩与赵家余孽联系在一起,这无疑是在李慎之的心口上插刀。
“信纸,必须用李府书房特制的松烟墨,”柳如是继续叮嘱,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火漆印信,去岁我们从李府内线手中得到过拓本,命工匠仿得惟妙惟肖。做完之后,想办法‘遗落’在李文轩常去的那家青楼的专属包厢里。要确保,能被李慎之的亲信‘偶然’发现。”
“属下明白。”小狐躬身领命,身影一闪,便再度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林昭缓缓转过身,看着柳如是,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此计一成,李慎之心中那根名为‘信任’的弦,就断了。”
次日,京城最大的青楼“醉月阁”内,一名小厮在打扫天字一号包厢时,于桌案与软榻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封尚未拆封的信。
小厮不敢怠慢,层层上报,最终,这封信辗转到了李慎之最信任的心腹,张总管的手中。
张总管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李府火漆印,以及那隐约透出的“文轩亲启”字样,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快马加鞭送回相府。
书房内,香炉里燃着凝神的龙涎香,李慎之正闭目思索着如何挽回粮船失利的颓势。
“老爷。”张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慎之睁开眼,目光如电。
当他接过那封信,看到上面的火漆印时,眉头便紧紧锁起。
他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李府特有的松烟墨香气扑面而来,那字迹,分明就是模仿他儿子的笔迹,几可乱真。
信上的内容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父相若倒,儿当继位辅政……”
“已与赵家暗中结盟,共掌中枢……”
“为赵氏一门平反昭雪……”
轰!
李慎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化作一片骇人的铁青。
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嘎嘎作响,那张薄薄的信纸几乎要被他捏碎。
赵家!
这两个字,是他的禁忌,是他权力之路上最血腥的一块基石。
他利用赵家,出卖赵家,最终将赵家连根拔起,才换来了今日的地位。
他深知赵家在朝中盘根错杂的旧部势力有多可怕,所以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他一直将赵家的余孽当作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用来试探某些政敌的态度。
可现在,这封信告诉他,他最器重的儿子,他未来的继承人,竟然与这些棋子勾结在了一起,妄图在他倒台后,取而代之!
这不仅是背叛,更是愚蠢!
与赵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赵家翻身,第一个要反噬的,就是他李家!
“孽子!”李慎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愤怒过后,是彻骨的冰冷。
他是一头多疑的狮王,绝不允许自己的领地出现任何挑战者,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去,给我查!”他声音嘶哑地对张总管下令,“暗中去查,把文轩近三个月所有的账目往来,一笔一笔地给我查清楚!尤其是和城南赵家旧宅那边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数日后,一份密账被送到了李慎之的案头。
账目显示,李文轩的私人账房中,确有数笔高达万两的银子,通过几个不相干的商号,最终流入了几个户头,而那几个户头的拥有者,都曾是赵家的家仆,如今正居住在赵家旧宅附近。
这一下,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银两,本是林昭通过江南商会,巧妙地转入李文轩的外围账目,再由小狐的人伪装成赵家余孽,从那些商号中“借贷”出来,造就了这完美的证据链。
在李慎之眼中,这便是铁证如山!
江南,临水小筑。
苏晚晴听完最新的密报,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她条分缕析地说道:“以李慎之多疑狠辣的性格,他绝不会当面去质问李文轩。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并且有损他作为父亲和相国的威严。他会选择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暗中削其权柄,拔其羽翼。”
果不其然,京城很快便传来了新的消息。
李慎之以“京畿防务轮换”为由,悄无声息地将李文轩一手掌控的三千私兵调往了城外驻防,并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大将接管了指挥权。
同时,数名安插在李文轩身边的“亲信”,实际上都成了监视他的眼睛和耳朵。
李文轩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发现自己如同被关进了无形的囚笼,昔日那些对他阿谀奉承的部下,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变得闪躲和敬畏。
他调不动一兵一卒,甚至连出府,身后都缀着甩不掉的尾巴。
屈辱、愤怒、恐慌……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发酵。
他想冲进书房去质问父亲,可一想到父亲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以及那记火辣辣的耳光,他的勇气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投无路之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
既然父亲已经不信任我,甚至要剥夺我的一切,那我何不……真的去找寻外援?
那封伪造的信,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求生指南。
他开始秘密派人,小心翼翼地联络那些真正蛰伏在阴影中的赵家残党,试图将这股被父亲视为心腹大患的力量,收为己用。
一出由谎言导演的戏,正在逼着戏中的主角,将谎言变成现实。
与此同时,小狐的第二步计划也已悄然展开。
“听说了吗?宰相大人为了自保,已经向陛下递了密折,准备把拦截粮船失利的罪责,全都推到赵家那些余孽头上了!”
“是啊,说是他们暗中勾结水匪,意图不轨,要来个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啧啧,这叫舍子保帅……不对,是舍‘弃子’保帅啊!”
类似的流言,如同长了脚的瘟疫,在赵家残党的圈子里迅速蔓延。
他们本就如惊弓之鸟,此刻听闻李慎之要拿他们当替罪羊,顿时惊恐万分。
一处隐秘的宅院内,几名赵家旁支的头领连夜密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李慎之这老贼,好狠的心!我们为他做了那么多脏活,如今说舍弃就舍弃!”
“等死,还是反戈一击?横竖都是一死!”
“没错!不如豁出去了!我们联名上奏,弹劾李慎之专权误国,结党营私!把他这些年的烂事都捅出去!就算死,也要拉他下马!”
“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京城的浑水,被搅得越来越浊。
千里之外的江南,林昭收到了最新的密报,信鸽的羽毛上还带着京城的风尘。
他看完信,随手将其置于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的眼前,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悄然浮现。
【贵族仇恨值:+1500】
【当前总值:8750】
望着那悄然上涨的数值,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都以为,我们这头来自江南的猛虎,是最大的威胁,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京城。”
他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江南水乡温润的晚风拂面而来。
暮色四合,远处的灯火如星,映在漆黑的河面上,碎成一片流光。
“殊不知,”他轻声自语,声音仿佛融入了渐浓的夜色,“那把真正致命的刀,早已穿过他们的层层防卫,插在了他们自己人的心脏里。”
京城的棋局,正一步一步,滴水不漏地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林昭并不知道,就在他运筹帷幄,引爆京城内部矛盾的同时,一股针对他的暗流,也正在朝堂之上悄然汇集。
那头被激怒的、多疑的狮王,在清理门户之前,往往会选择先咬死那个让他感到威胁的外敌。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以江南为中心,酝酿着,即将席卷整个大夏王朝。
京城,宣政坊外,那块专门张贴朝廷告示的墙壁,还很干净,但很快,它就将承载一份足以震动天下的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