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刚扣住柳如是的腕骨,江心突然炸起闷雷似的水声。
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那不是普通的浪涌,是江底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搅。
月白纱裙被浪头卷得贴在柳如是的腿上,她踉跄时带得他也晃了半步,这才看清漩涡中心浮起的铁链:拇指粗的铁环结着暗红锈斑,像条沉眠多年的巨蟒突然苏醒。
头儿!李大牛的吼声混着江风劈过来,他手里的火药犁地插进河岸淤泥,铁头撞在石头上溅出火星,看那水线!林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运粮船队最前面的乌篷船吃水线正在诡异地往下沉,船底传来的断裂声——暗桩铁链正绞住船身,像无形的手要把整艘船拖进江底。
三艘蒙冲战舰就在这时破开晨雾。
船舷上的赵家蛇纹在浪里时隐时现,朱红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血痕,林昭认得这是越州守备司的私军船,刘参将果然把杀招藏在水里。
船首的弩手已经张弦,冷森森的箭簇映着朝霞,像一串悬在流民头顶的死亡风铃。
叮——系统玉牌烫得他掌心发疼,淡青色光晕里跳出猩红提示:【水战抉择】请选择:A.集中火力(风险集中)b.分路突围(兵力分散)c.诱敌深入(地形优势)。
林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数过流民的船,二十艘运粮,十五艘载伤患,剩下的是老弱妇孺。
集中火力会让伤患船暴露,分路突围的话,铁链不知道还有多少道。
阿狗!他扯着嗓子喊,负责医疗的青年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怀里还抱着小棠的药罐子,带伤患船往上游浅滩走,船底绑木排!又转头对李大牛吼:把火药犁分给各船,铁链绞住就炸!余光瞥见柳如是的裙角还滴着江水,她发间最后一朵桂花被风卷走,露出耳后一道淡白的旧疤——这姑娘昨夜还在给伤员喂药,此刻眼尾却凝着锐光,不像受惊的名妓,倒像盯着猎物的鹰。
柳姑娘!他把怀里的硫磺粉袋塞过去,顺着江撒,撒到芦苇荡边缘!柳如是接得稳当,指尖擦过他掌心时微微发颤,不知是冷还是急:林少东家放心,我见过画舫起火,知道怎么借风势。话音未落,最近的运粮船地裂开条缝,江水灌进去的声音像野兽在呜咽,几个汉子抱着米袋往水里跳,浪头立刻卷走了其中一个。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系统提示还在眼前晃,他想起现代社区演练时,老主任说过危机要找转圜点——芦苇荡的火势还没灭,硫磺遇火能生毒烟,但反过来...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睛发亮。大牛!他抄起火把往柳如是的硫磺粉迹线跑,让前军敲战鼓,敲得越响越好!李大牛愣了半秒,突然咧嘴:头儿要把火龙引到船底!
蒙冲战舰的弩箭破空而来时,林昭正把火把扔进硫磺粉最浓的地方。的一声,芦苇荡边缘腾起橙红的火墙,火势顺着硫磺粉的轨迹往江面窜,像条吐着信子的火龙。
江风卷着火苗扑向蒙冲战舰,船帆烧出个洞,弩手们手忙脚乱地扑火,喊叫声混着江水沸腾的声响,震得林昭耳膜发疼。
分三队!他抽出腰间的玄鸟旗往天上一扬,伤患船走浅滩,运粮船跟我冲漩涡!系统提示音突然拔高:民心值+20,改革进度条47%。林昭抹了把脸上的热汗,余光看见柳如是还站在画舫残骸边。
她的月白纱裙已经被火光照成金红,右手按在船底的暗舱上,指节发白,像在跟什么较劲。
硫磺烟雾开始漫过江面时,林昭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木片断裂声。
他回头的瞬间,正看见柳如是的裙角被风掀起,露出她脚边半块脱落的船板——底下是个黑洞洞的舱口,隐约能看见里面码着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在烟雾里泛着暗黄的光。
头儿!
铁链松了!李大牛的吼声把他的注意力拽回战场。
林昭握紧玄鸟旗,旗面在火光里猎猎作响。
他知道,这一仗才刚撕开个口子,但至少...他转头看了眼阿狗怀里的药罐子,小棠的咳嗽声透过布帘传出来,轻得像片叶子。
他挥旗指向漩涡中心,让他们看看,玄鸟旗的人,从不在水里栽跟头!
硫磺烟雾漫过江面时,柳如是的指甲几乎要掐进画舫残骸的木缝里。
方才林昭扔火把的瞬间,她余光瞥见船底暗舱的铜锁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青黑——那不是普通的铜锈,倒像被什么强酸腐蚀过。
一声,她扯断锈蚀的锁链,暗舱盖掀起的刹那,霉味混着刺鼻的腥气涌出来。
舱内码着整整齐齐的陶罐,每个都用油纸封得严实,可最上面那个的封口已经裂开道缝,渗出的液体在木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小孔。
柳如是的指尖刚碰到陶罐,那液体突然一声,在她食指肚上烧出个白泡。
这些空陶罐里装的不是清水!她猛地抬头,发簪散落的青丝扫过脸颊,声音里带着锐刺般的紧绷,是...是腐蚀铁的酸水!
正蹲在船舷边给火药犁装引线的李大牛耳朵一动,粗黑的眉毛立刻拧成结。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蒲扇大的手抓起个陶罐,拇指抹过罐口铁环——那铁环边缘竟薄得能透光,奶奶的!
赵狗日的早把铁链浸过酸水,等咱们撞上来就脆得跟面条似的!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可巧了,咱这硫磺粉配酸水,能炸出更狠的!
林昭的目光在陶罐和漩涡中心的铁链间扫过,喉结动了动。
系统提示还在脑子里嗡嗡响,方才分三队突围时他就注意到,那些铁链虽然绞住船身,却比寻常铁索软塌许多——原来赵参将打的是软刀子,等流民船被拖得精疲力尽,再用蒙冲舰收网。
可他林昭偏要把这软刀子淬成烈火。
大牛!他扯下腰间的火折子,火星子在风里跳了两跳,把引线全绑在罐口铁环上!话音未落,李大牛已经抄起麻绳,粗粝的指节快速缠绕,引线头在他掌心蹭出红痕也浑不在意:得嘞!
头儿要把酸水罐子当雷使!
柳如是的白纱裙被烟火熏得发黑,却仍踮着脚把最后几个陶罐推到船沿。
她抬头时,正撞进林昭投来的目光——那双眼底燃着团火,和记忆里在破庙给流民分粥时一模一样。林少东家!她突然喊,把最后个陶罐塞进他怀里,这罐酸水最多,炸起来最响!
林昭接住陶罐的瞬间,指腹触到罐体上未干的酸液,皮肤立刻泛起红痕。
他却笑了,笑得像暴雨前劈开云层的闪电:柳姑娘,你这是要教我放烟花?
轰——
燃烧的火把划着弧线砸进陶罐群的刹那,整片江面都在震颤。
酸水混着硫磺粉炸成橙黄的雾团,漩涡中心的铁链爆响,原本绞住运粮船的铁环像被啃过的甘蔗,脆生生断成几截。
被拖了半日的乌篷船猛地往上一浮,船底裂开的缝隙里扑簌簌漏出白花花的大米,却没人去捡——所有流民都在欢呼,声音撞碎江雾,惊起一群白鹭。
铁链断了!
蒙冲舰的帆烧穿了!
李大牛抄起船桨猛拍船舷,震得肩膀上的刀疤都在跳:头儿你看!
那艘破船的旗杆倒了!林昭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赵家蛇纹旗正裹着火焰坠进江里,溅起的水花里浮起几顶银盔——是跳江逃生的弩手,正被江水往漩涡里卷。
系统玉牌在掌心发烫,淡青色光晕里跳出金底黑字:【水域防御体系解锁(初级):可利用江河水势布置酸蚀链、火攻阵,民心值+30,改革进度条52%】。
林昭抹了把脸上的热汗,目光扫过江面——二十七具敌尸正随着波浪起伏,甲胄上的赵家纹被烧得焦黑,像贴了层丑丑的膏药。
头儿!李大牛突然扯他袖子,粗嗓门里带着少见的发颤,西岸!
林昭转头的瞬间,暮色里腾起两团火光。
那不是野火,是马队的火把,密密麻麻连成线,像条爬向江边的赤链蛇。
最前面的几匹马已经冲进浅滩,马蹄溅起的水花里,隐约能看见甲叶反光——是赵参将的陆上伏兵,还是...
阿狗!他猛地拽过医疗船的缆绳,带小棠先往芦苇荡深处撤!又对柳如是喊:姑娘会骑马吗?柳如是撩起裙角跳上甲板,发间最后一支银簪在火光里闪了闪:画舫上的公子哥教过我,跑不快,但摔不下来。
李大牛已经抄起长柄刀,刀身映着对岸的火光:头儿,我带二十个汉子断后!林昭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马蹄踏碎碎石的脆响,比他的心跳还急。
且慢——
柳如是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落在刀刃上的羽毛。
她指着西岸最前面的火把,瞳孔缩成针尖:那面旗...是雷家的玄豹纹。
林昭的呼吸猛地一滞。
雷猛,越州有名的马匪头子,上个月刚劫过给州府送粮的车队。
可雷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赵参将勾结的外援,还是...
西岸传来一声暴喝,火光里冲出匹黑马。
马上的人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带血槽的雁翎刀,刀鞘上的玄豹纹被火烤得发亮。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玄鸟旗,旗面在风里猎猎作响——他认得这匹马,三天前在破庙外,这畜生踩烂过老妇人的菜筐。
头儿!李大牛的刀已经出鞘,我这就——
等等。林昭突然抬手,目光锁住马背上那人的手腕。
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痕,和三天前劫走流民粮食的马匪一模一样。
他的拇指摩挲着系统玉牌,心里突然浮起个念头:赵参将的水战,雷猛的马队,说不定都是...
噗通!
一具敌尸突然撞在船舷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昭低头的瞬间,看见那具尸体腰间挂着个铜哨——是越州守备司的标记。
他的眼神骤然冷下来,像被雪水浸过的刀。
准备迎敌。他把玄鸟旗往天上一扬,旗尖直指西岸,不管来的是谁,敢动我玄鸟旗的人...先过我这关。
暮色里,雷猛被几个亲卫架着往高台上拖时,突然仰头狂笑。
他的嘴角渗着血,是方才落马时撞在石头上蹭的,可那笑声却像夜枭叫,穿透渐浓的雾气:林昭!
你以为破了水战就能翻天?
老子的人早把信鸽放了——
闭嘴!亲卫队长的鞭子抽在他后颈,再喊割了你的舌头!
雷猛却笑得更凶了,血沫子喷在队长脸上:等赵大人的援军到了...有你哭的时候!
林昭站在船头,望着西岸越来越近的火光,耳边还响着那声狂笑。
他摸了摸怀里妹妹的药罐子,里面的药汁已经凉了,可掌心的系统玉牌还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