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刀锋切割坚韧绳索的恐怖声响,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压过了燕山风雪凄厉的呜咽!
武松怀中双刀化作两道撕裂天地的匹练寒光!镔铁雪花刃口精准无比地斩在悬空索桥那碗口粗细、承载着全部重量的主索之上!刀光过处,特制的、浸泡过桐油、缠绕着铁丝的坚韧麻绳,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
崩——!
失去了主索束缚的索桥,如同被斩断脊梁的巨蟒,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呻吟!沉重的桥身猛地向下倾斜、翻滚、解体!巨大的木板和断裂的绳索如同死亡的雨点,裹挟着漫天雪沫,轰然坠向下方深不见底的、冰封的万丈深渊!只留下几段断裂的绳头,在狂风中断裂般抽打着两侧光秃秃的岩壁!
谷口,唯一通往外界的生路——断了!
“不——!”田楷绝望的嘶吼被淹没在索桥崩塌的轰鸣和风雪的尖啸中!他眼睁睁看着最后的生路在眼前化为虚无!巨大的冲击让他本就前冲的身体一个趔趄,连人带马重重摔在冰冷的崖边冻土上!身后仅存的十几名亲卫也惊叫着勒马,挤作一团,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茫然!退路已绝!前有如同杀神般堵住谷口的武松,后有如同恶鬼般衔尾追杀而来的黑山营!
“公子!公子!”一名亲卫惊恐地发现,刚才索桥崩塌的巨大震动,让被他护在身前马背上的公孙续身体猛地一歪,竟从马鞍上滑落,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崖边尚未完全坍塌的、布满积雪和碎石的陡坡滚落下去!
“续儿!”田楷目眦欲裂,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崖边!
晚了!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扑击的猎豹,比田楷更快!林冲不知何时已从侧翼杀至!丈八蛇矛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刺向滚落的公孙续,并非取其性命,而是用矛杆侧面狠狠一挑!一股柔劲将小小的身体凌空挑起,稳稳落在随后赶到的两名冀州军士臂弯之中!
“拿下!”林冲的声音冰冷如铁。
公孙续被生擒!这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
“狗贼!还我公子!”田楷彻底疯狂!他狂吼着,如同受伤的疯虎,挥舞着长刀,带着最后几名同样绝望的亲卫,不顾一切地扑向林冲和武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结局毫无悬念。武松双刀翻飞,如同绞肉风暴!林冲蛇矛如电,精准点杀!黑山营的悍匪们如同嗅到血腥的群狼,一拥而上!仅仅片刻,谷口狭窄的崖边空地,便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冻结的血泊和几匹无主战马绝望的嘶鸣。田楷魁梧的身躯被武松一刀劈开胸腹,倒毙在离公孙续被擒处不足十步的地方,圆睁的双目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怨毒。
风雪更急了,卷过染血的崖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短暂的、绝望的追猎奏响终曲。
---
风雪似乎永无休止,但战场已从陡峭的山谷,转移到了更加开阔却也更加荒凉的易水河谷。
易水,这条在幽州大地蜿蜒流淌、见证过无数慷慨悲歌的古老河流,此刻已被深冬的酷寒彻底封死。宽阔的河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冰盖,在铅灰色天幕下,如同一条僵卧的、冰冷的巨蟒。两岸是起伏的、被深雪覆盖的丘陵和稀疏的枯树林,视野相对开阔,却也显得更加空旷和死寂。
公孙瓒最后的残部,不足百人的白马义从死士,如同被狼群驱赶的鹿群,在易水冰封的河面上仓惶奔逃。他们失去了少主公孙续,失去了主将田楷,如同无头的苍蝇,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沿着冰面,朝着东北方向——辽东的方向,亡命奔逃。马匹疲惫不堪,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气,在冰面上留下杂乱的蹄印,又被风雪迅速掩盖。
冀州军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紧随其后。张燕的黑山营如同雪地狼群,利用踏雪板和熟悉地形的优势,不断从侧翼和后方发动袭扰,用冷箭和飞斧收割着掉队者的性命。杨志的骠骑营则如同盘旋的鹰隼,在更外围游弋,封锁着所有可能逃窜的路径。主力步卒在林冲、武松的率领下,如同移动的黑色长城,在河岸两侧的高地缓缓压上,压缩着残敌的活动空间。公孙瓒的残部,如同被驱赶进捕兽笼的猎物,正一步步被逼向易水上游一处三面环山、形如口袋的狭窄河谷——易水河谷的死角!
然而,这看似完美的围猎,却进行得异常缓慢和艰难。
“主公!”花荣策马靠近中军大纛下的孙逊,脸上带着一丝凝重,“风雪太大,视野受限!敌军虽已成瓮中之鳖,然河谷入口狭窄,冰面开阔。若其狗急跳墙,分散突围,或集中一点亡命冲击,我军纵能全歼,伤亡亦必惨重!且河谷深处情况不明,恐有变数!”
孙逊勒马立于一处高地,玄甲黑袍上积满落雪。他深邃的目光穿透狂舞的雪幕,落向易水上游那片被三面山峦环抱、如同巨大口袋的河谷。寒风卷着雪片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花荣的忧虑不无道理。困兽犹斗,尤其在这开阔冰面上,最后的反扑必然惨烈。强攻,代价太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悸动,突然从孙逊胸口的贴身玉佩传来!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寒流渗入骨髓的共鸣!玉佩在衣襟下微微发烫,散发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微弱蓝光!
是星魂感应!而且前所未有的强烈!并非指向战场杀伐,而是…指引?
孙逊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河谷入口左侧,一片被风雪笼罩、稀疏的枯木林边缘!
风雪狂舞,视野模糊。但就在那片枯木林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竟悄然立着一人一骑!
那人身披一袭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外罩一件半旧的青色鹤氅,头戴逍遥巾。风雪卷动他的衣袂和须发,他却仿佛浑然不觉,身形在风雪中显得单薄而萧索,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与天地风雪融为一体的沉静。胯下是一匹瘦骨嶙峋的青驴,在深雪中不安地踏着蹄子。
是吴用!智多星吴用!
他竟在这燕山风雪深处,在这千军万马围困残敌的战场边缘,如同鬼魅般现身!
孙逊瞳孔骤然收缩!胸口的玉佩悸动更加强烈!他猛地一挥手,止住了身边亲兵警惕的弓弩和呵斥。
吴用似乎感受到了孙逊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隔着漫天风雪,遥遥望向高地上的孙逊。那张清癯的脸上,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平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他微微颔首,嘴唇开合,清越的声音竟如同就在孙逊耳边响起,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咆哮:
“孙将军,久违了。风雪阻途,幸未误了将军猎狐之期。”
孙逊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回应,声音同样清晰地送入风雪:“吴学究风雪相候,必有良策以教我?”
吴用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枯枝,遥遥指向易水上游那片如同口袋的河谷,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洞察天机的玄妙:
“将军围三阙一,驱敌入瓮,本乃上策。然此瓮口阔而底深,困兽虽入,犹可反噬。且易水冰封,看似绝路,实乃生机一线——冰下暗流涌动,河谷深处或有未冻之活水,若残敌寻得冰薄之处,凿冰遁水,则前功尽弃矣!”
孙逊眼神一凝。吴用之言,点破了他心中隐忧!公孙瓒残部皆是幽州精锐,未必不知冰下生路!
“然,”吴用话锋一转,枯枝轻点脚下冰封的河面,又指向河谷两侧高耸的山峦,“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冰虽为障,亦可为刃!”
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如同金玉交击:
“将军请看:此河谷三面环山,出口狭窄,形如巨瓮。易水上游,河道于此陡然收束,水流湍急处,冰层必薄!若遣善水之士,于上游狭窄处,择冰层薄弱之地,暗中筑坝蓄水!待残敌尽数被驱入河谷瓮底,退路断绝,惊惶无措之际——”
吴用的枯枝猛地向下一划,做了一个决绝的劈斩手势:
“炸开冰坝!引上游蓄积之寒水怒涛,倒灌入瓮!水借山势,奔腾而下!届时,冰河破碎,怒涛翻涌!寒水灌谷,人马皆成冰雕!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亦难逃此‘寒星落’之局!此乃天地之力,非人力可抗也!”
冰坝蓄水!水淹三军!
孙逊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吴用此计,狠辣决绝!利用地利,调动天时(严寒),借水之力,以最小的代价,彻底葬送残敌!这已不是战术,而是近乎天罚的杀局!
“善!”孙逊只吐出一个字,却重逾千钧!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
“李俊!单廷圭!”
“末将(属下)在!”李俊和单廷圭应声出列。李俊精悍如水中蛟龙,单廷圭沉稳似深潭之水。
“着你二人,即刻挑选水性最佳、最耐严寒的‘水鬼营’精锐!”孙逊的声音快如疾风,“携足火药、凿具!由吴学究指引路径,潜行至上游河谷收束、冰层薄弱处!李俊负责水下探查、凿冰设药!单廷圭负责计算水量、筑冰为坝!待我号令,炸坝放水!我要这易水寒涛,为我所用,尽葬顽敌!”
“末将(属下)领命!”李俊和单廷圭眼中同时爆发出兴奋和决然的光芒!水战冰战,正是他们所长!吴用此计,简直是量身为他们所定!
“史进!”孙逊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矗立、怀抱九纹蟠龙棍、如同沉睡猛虎般的九纹龙。
“哥哥!小弟在此!”史进踏前一步,雄壮的身躯在风雪中如同铁塔,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待水淹三军,敌阵大乱,溃兵四散之际,”孙逊的手猛地指向河谷深处,“公孙续虽幼,乃公孙瓒唯一血脉,必为残敌死保之核心!我要你——于乱军之中,生擒此子!不得有误!”
“哥哥放心!”史进猛地将手中沉重的蟠龙棍顿在冻土之上,积雪四溅,声如洪钟,“管他千军万马,小弟这蟠龙棍下,定将那公孙家的小崽子手到擒来!绝不放走一人!”
部署已定!无形的杀机,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在易水河谷上空无声地凝聚!
吴用朝着孙逊遥遥一揖,青驴调转方向,瘦小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坚定地朝着上游河谷方向行去。李俊、单廷圭率领数十名精挑细选、如同冰水精灵般的水鬼营精锐,悄无声息地融入风雪,紧随其后。
孙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如同巨大口袋的河谷。黑色的冀州军阵如同沉默的怒潮,在河岸两侧高地缓缓合拢,将最后不足百骑的幽州残部,如同驱赶猎物般,一步步逼向那冰封的死亡之瓮。喊杀声、弓弦的震动声、战马的悲鸣、绝望的嘶吼,在风雪中交织成一曲残酷的终章前奏。
---
时间在风雪和死亡的步步紧逼中,如同冻结的冰河,沉重而缓慢。
两个时辰后。易水上游,河谷最狭窄的咽喉处。
寒风在此处打着旋儿,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湍急的河水被两侧陡峭的山崖挤压,在此处形成一股强大的暗流。正因如此,此处的冰层远比其他河段要薄!冰面之下,水流涌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俊如同一条真正的冰下蛟龙,只穿着紧身水靠,口含特制的保暖换气竹管(内填保暖药棉),在刺骨的冰水中潜行。他手持特制的精钢冰镐,在吴用精准的指引下,在冰层最薄弱的几处关键节点,小心翼翼地凿出孔洞。单廷圭则指挥着岸上的水鬼营士兵,利用凿下的巨大冰块和携带的特制速凝泥浆(凌振特配),在狭窄的河道上飞快地垒砌起一道临时的冰坝!冰坝巧妙地利用了河道地形,如同一个巨大的塞子,将上游湍急的河水暂时蓄积起来!水位在冰坝后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涨!冰面下,李俊将一包包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烈性火药,塞入凿好的冰孔深处,连接好特制的、浸过油脂的防水引信。
一切准备就绪!死亡之闸,已然铸就!只等那一声号令!
与此同时,河谷下游,那如同巨大口袋的底部。
不足七十骑的幽州残兵,已被彻底压缩在一片不足百丈方圆的冰面上。四周,是如同黑色铁壁般缓缓压上的冀州军阵!强弓硬弩闪烁着寒光,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冻结了每一寸空气!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一名军官绝望地嘶吼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杀——!”残存的幽州死士发出困兽般的嚎叫,挺起刀枪,准备发起最后的、自杀式的冲锋!
就在这绝望的冲锋即将发动的瞬间!
轰!轰!轰!轰!
四声沉闷如地底惊雷般的巨响,骤然从上游河谷狭窄处传来!整个大地都为之剧烈一震!
紧接着!
咔嚓嚓——!
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冰层大面积碎裂崩塌的恐怖声响,如同死神的丧钟,在河谷上空轰然炸响!
积蓄在冰坝后方的、如同挣脱束缚的寒冰怒龙般的巨大水浪,裹挟着无数破碎的、如同锋利刀刃般的巨大冰块,以排山倒海、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沿着狭窄的河谷,奔腾咆哮而下!
水借山势!怒涛天降!
洪水!裹挟着碎冰的死亡寒潮!
白色的死亡浪潮瞬间吞噬了狭窄的河谷入口,以毁灭一切的速度,朝着口袋底部那片绝望的冰面,狂涌而去!
“水!洪水!”
“冰塌了!快跑啊!”
“天罚!是天罚!”
幽州残兵刚刚鼓起的最后一丝勇气,在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惊恐的尖叫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所有人如同没头的苍蝇,在狭窄的冰面上疯狂乱窜,只想逃离那席卷而来的白色死神!
然而,退路早已被冀州军阵封死!两侧是陡峭的、无法攀爬的冰封山崖!他们如同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轰隆隆——!
死亡寒潮瞬间席卷而至!
冰冷的、浑浊的河水如同巨锤,狠狠砸在人群和马匹之中!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人仰马翻!无数锋利的碎冰如同旋转的死神镰刀,疯狂地切割着血肉!惨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水声和冰块的碰撞声中!
寒水刺骨!瞬间夺走体温!人马在冰冷刺骨的洪水中疯狂挣扎,肢体迅速麻木、僵硬!奔腾的洪水卷着人马的躯体、破碎的冰块,在狭窄的河谷底部形成恐怖的死亡漩涡!
仅仅片刻!刚才还试图冲锋的数十骑幽州残兵,连同他们的战马,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冰怒涛彻底吞没!冰面上只剩下翻滚的浊浪、浮沉的碎冰、以及偶尔冒出的、迅速被冻结的残肢断臂和绝望挣扎的人头!易水河谷,瞬间化为一片冰封地狱!
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
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扑击猎物的狂龙,逆着奔涌的寒流和漂浮的碎冰,朝着河谷底部、洪水冲击相对边缘的一处尚能立足的冰面高地,狂飙突进!
正是史进!
他浑身肌肉虬结,九纹蟠龙棍被他舞动得如同风车!棍风所至,激射而来的碎冰被纷纷砸飞!冰冷的河水漫过他的腰腹,刺骨的寒意让他牙关紧咬,但那双虎目却燃烧着炽热的战意,死死锁定冰面高地上——几个浑身湿透、拼命抱在一起、试图抵御洪水和寒冷的幽州士兵!他们中间,死死护着一个裹着湿透白裘、冻得小脸青紫、瑟瑟发抖的幼小身影!
公孙续!
“挡我者——死!”史进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九纹蟠龙棍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横扫而出!
砰!砰!
试图阻拦的两名幽州死士如同被巨木撞中,口喷鲜血,筋断骨折,惨叫着被棍风扫飞出去,落入汹涌的寒流之中!
史进毫不停留!巨大的身形如同蛮象冲撞,瞬间撞入剩余几名护卫之中!蟠龙棍化作一道金色的旋风!棍影翻飞,骨断筋折之声不绝于耳!惨叫声瞬间被洪水声吞没!
眨眼间,护卫尽数毙命!
史进大手一探!如同老鹰抓小鸡般,精准无比地一把揪住了那个小小的、湿透的白裘后领!
“小崽子!跟爷爷走!”
公孙续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瞬间腾空,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连惊叫都发不出,便落入一个如同铁钳般、带着血腥和汗味的臂弯之中!
史进看也不看身后翻滚的死亡寒流和漂浮的尸体,将如同破布袋般的公孙续往腋下一夹!九纹蟠龙棍点地借力,雄壮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踏浪而行的巨灵神,逆着奔涌的洪水边缘,朝着安全的高地,大步狂奔而去!
河谷上游,一处避风的高地上。
孙逊玄甲覆雪,按剑而立,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风雪和弥漫的水汽,越过那片翻滚的死亡寒流,落向河谷最深处——那片尚未被洪水完全淹没的、靠近内侧山崖的冰面。
那里,一道白色的身影,孤零零地矗立在冰水混合的寒流之中。
是公孙瓒!
或者说,是公孙瓒最后的、绝望的幻影?不!那身影无比真实!白袍早已被泥泞和冰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依旧挺拔却难掩枯槁的轮廓。白发在寒风中狂舞,如同燃烧的白色火焰。他并未骑马,只是拄着一柄断裂的长矛,如同标枪般钉在冰水之中,任凭刺骨的寒流冲击着他的小腿。
隔着肆虐的风雪和奔涌的寒流,公孙瓒缓缓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曾经英俊刚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如同寒冰般的死寂。他的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穿越奔涌的寒流,穿越漫天风雪,如同实质的寒刃,死死钉在高地上孙逊的身影之上。
没有咆哮,没有诅咒。只有一种无声的、深入骨髓的怨毒和了然的绝望。
孙逊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读懂了那目光中的含义——玉石俱焚?不,是比那更深沉的、将一切焚烧殆尽的虚无。
公孙瓒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动作缓慢而稳定,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他用牙齿咬掉盖子,对着风口,用力一吹。
嗤——!
一点微弱的火苗,在狂风暴雪中顽强地亮起,跳跃着,如同风中残烛。
在孙逊和所有高地之上、目睹这一幕的冀州将士惊愕的目光中,公孙瓒将那跳动的火苗,缓缓地、决绝地,移向了自己早已被猛火油浸透的白袍下摆!
轰——!
一道刺目的橘红色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如同地狱的红莲,在冰冷的易水寒流中骤然绽放!贪婪地吞噬着那袭浸透了油脂的白袍,吞噬着公孙瓒的身体!
风雪呜咽!寒流奔涌!
火焰中,公孙瓒的身影挺立如初!没有挣扎,没有惨叫。他如同一尊燃烧的雕像,任由烈焰将他吞没!白发在火焰中狂舞,如同最后的旌旗!那双至死都死死盯着孙逊方向的、如同寒冰的眼睛,在跳动的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只留下两道空洞的、燃烧的印记!
烈火!寒冰!奔流!
三种截然不同的毁灭力量,在这一刻,于易水河谷的深处,以一种惨烈到极致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交织与湮灭。
风雪卷过,带着灰烬和焦糊的气息。奔腾的寒流渐渐平复,将燃烧的残骸和那不屈的灰烬,一同卷入冰冷的河底,归于永恒的沉寂。
易水寒星落,苍狼骨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