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高地,一人一马,一柄青龙刀。
关云长?(呼延灼的惊疑)
关云长!(朱武的笃定)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城头炸响,又在每个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威震华夏的汉寿亭侯?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的武圣?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真是上天垂怜,派下神将拯救下邳?
然而,当那红面长髯的雄伟身影,策动那匹神骏如火的赤兔马,缓缓走下高地,踏过泥泞的河滩,向着下邳城南门而来时,城头上的震撼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源于本能的敬畏所取代。那并非神只降临的狂喜,而是一种面对巍峨高山、面对浩瀚汪洋般的渺小与窒息感。他身上的气势太盛,太烈,太…孤傲!仿佛这芸芸众生、这纷乱战场,皆不入其眼!
沉重的城门再次开启一道缝隙。赤兔马踏着优雅而充满力量感的步伐,蹄声清脆,踩在湿漉漉的青石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回响。关胜(暂且以此名呼之)策马入城,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侧紧张、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守军,最终,停在了孙逊等人面前。
赤兔马喷着灼热的鼻息,马鬃如火。关胜端坐马上,并未下鞍。他丹凤眼微垂,目光落在孙逊脸上,也落在了孙逊手中那块光华尽敛的玉佩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让孙逊瞬间感觉呼吸一窒,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直视灵魂深处。
“关胜。”低沉、浑厚、带着一种金属般质感的嗓音响起,并非询问,而是宣告。他报出的,是另一个名字。
孙逊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拳躬身:“下邳孙逊,拜见关将军!值此危难之际,得将军神威天降,实乃…”
“虚言免了。”关胜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如同拂去一粒微尘,“某受召而来,非为听汝客套。”他的目光越过孙逊,投向城外那片依旧被浓烟和混乱笼罩的淮水方向,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此间战局,某已观之。江东鼠辈,猖獗至此?”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与不屑。那“鼠辈”二字,更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士兵耳中,让连日来被江东军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们,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热血!
“将军明鉴!”朱武立刻抓住机会,上前一步,语速极快地将当前困境、尤其是钩镰兵对骑兵的克制、粮道被袭扰的危机、以及林冲率疾风营焚粮后正被陈武率钩镰兵追杀的情况,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
关胜静静地听着,面色毫无波澜。当听到“钩镰兵”三字时,他那卧蚕眉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丹凤眼微微开阖,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城墙,看到了那片泥泞滩涂上正在发生的追逐战。
“陈武?钩镰?”关胜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如同猛虎听到犬吠,“插标卖首之徒,也敢称雄?”他目光转回孙逊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某此来,只为一事。”
他顿了顿,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龙偃月刀随意地往地上一顿,刀纂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震得人心头一跳。
“斩将。”
两个字,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
“破阵!”
两个字,杀气凛然,冰寒刺骨!
孙逊心头剧震!他听懂了关胜的意思!这位如同天神般降临的猛将,不屑于统兵,不屑于谋划,他只做最纯粹的事——冲锋陷阵,斩敌酋首!这与他想象中的“神兵天降、力挽狂澜”似乎有些不同,但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却让人无法质疑!
“将军神勇,逊钦佩万分!”孙逊压下激动,沉声道,“不知将军需多少兵马策应?城中尚有…”
“无需。”关胜再次打断,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某,一人足矣。”
一人足矣?!
城头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可是陈武!统率三千钩镰陷阵营的江东悍将!还有那如跗骨之蛆般追杀林冲的钩镰兵!一人?冲进去?斩将?这…这简直是神话!
呼延灼、徐宁等人眼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深知钩镰兵的恐怖,那绝不是靠个人勇武就能轻易破开的军阵!
孙逊也愣住了。一人?这…这太冒险了!关胜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万一…
“将军!”孙逊急切道,“陈武骁勇,钩镰阵更是克制骑将!将军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不如由末将领一队精骑,为将军掠阵…”
“聒噪。”关胜的声音陡然转冷,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某行事,何须尔等多言?”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尔等只需,于城头观战即可。”
那眼神中的威严和不容置疑,让孙逊后面的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位关将军的傲气,简直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
关胜不再理会众人,轻提缰绳。赤兔马通灵,立刻会意,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四蹄轻踏,竟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战意!它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沉寂已久的杀心!
“牵马!”关胜沉喝一声,自有亲兵战战兢兢上前,欲替他牵马引路。
“哼!”关胜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看也不看那亲兵,“某之赤兔,岂是凡夫能驭?开城门!”
轰隆隆!沉重的南城门在士兵们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洞开!
关胜轻夹马腹。赤兔马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迈着优雅而充满力量感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踱出城门。一人一马,面对城外那依旧混乱、充斥着杀机的广阔天地,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孤绝!
城头上,孙逊、朱武、呼延灼、徐宁、花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关胜策马走出约百步,在城头强弩的射程边缘停下。他勒住赤兔,那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的长嘶!如同向整个战场发出的挑战!
关胜横刀立马,青龙偃月刀斜指苍穹,刀锋在阴沉的天光下流转着森冷的青芒!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荡,随即,一声如同龙吟虎啸般的暴喝,响彻云霄,清晰地盖过了远处滩涂的喧嚣,传入了每一个江东军卒的耳中:
“陈武鼠辈!安敢追我袍泽?!”
“关胜在此!”
“可敢出阵——受死!!!”
声浪滚滚,如同闷雷碾过大地!带着一种睥睨天下、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狂傲霸气!下邳城头为之震撼,远处江东大营的喧嚣也似乎为之一滞!
泥泞的滩涂芦苇荡边缘。
正暴跳如雷、指挥着钩镰兵如同篦子般梳理芦苇荡、誓要将林冲等人挖出来的陈武,猛地勒住了刚刚换上的备用战马!
他听到了!那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的挑战!那充满了无尽蔑视的“鼠辈”二字!还有那个名字——关胜?!
陈武猛地扭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下邳城南门外!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匹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神驹!看到了马上那个红面长髯、绿袍金甲、倒提着一柄巨大得夸张的青龙刀的雄伟身影!
一股被轻视、被侮辱的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陈武仅存的理智!什么搜捕残兵?什么钩镰阵?统统抛到了脑后!
“关——胜——!!”陈武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狂喜!他认出来了!这打扮,这气势,除了那传说中的“武圣”还能有谁?!若能斩此獠,他陈武之名,当威震天下!孙策将军的仇,也能报得痛快!
“钩镰营!随我来!”陈武猛地一拨马头,手中长刀直指关胜的方向,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和杀意而扭曲,“杀关胜!取其首级者,赏千金!封将军!”
重赏之下,钩镰营的悍卒们瞬间红了眼!三千钩镰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在陈武的带领下,放弃了对芦苇荡的搜索,调转方向,踏着泥浆,卷起漫天尘土,带着震天的喊杀声,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朝着孤身立于城外的关胜,疯狂扑去!那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钩镰,如同死神的獠牙,誓要将那团孤傲的火焰彻底撕碎!
城头上,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花荣下意识地握紧了强弓,徐宁攥紧了拳头,呼延灼的呼吸变得粗重!一人,对三千!还有那恐怖的钩镰阵!这简直是…飞蛾扑火!
孙逊更是脸色煞白,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几乎要忍不住下令鸣金!让关胜退回来!
然而,城外的关胜,面对那如同山崩海啸般扑来的钢铁洪流,面对那密密麻麻、足以让任何骑将胆寒的钩镰寒光,却依旧稳如泰山!
他丹凤眼微微眯起,卧蚕眉下,寒光如电!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嘲讽笑意。
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龙偃月刀,缓缓抬起。
刀锋,指向了狂奔而来的陈武!
赤兔马感受到了主人沸腾的战意,兴奋地刨着前蹄,灼热的鼻息喷出两道长长的白气!
孤身。
横刀。
独对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