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目的地,四周漆黑的没有灯,月亮高悬洒下清冷又死气的银白,南宫泽下车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荒田。
牧炎应该来过无数次,熟悉到不需要看脚下的路,不需要用手机照光,只顾着往前走。
南宫泽跟在他身后,四周阴森森的风让他快走两步和牧炎并排,手还抓紧牧炎的胳膊,小心谨慎地偷瞄周围的一切。
生怕突然冒个鬼出来,吓的他屁滚尿流。
走了大概十分钟才走进一方百平方的方田,田的正中间有一座坟,无字碑的坟,脑海中突然浮现牧炎以前的手机壁纸来。
牧炎蹲下去把菊花靠在墓碑上的时候,南宫泽松开了他的胳膊,他放好菊花并没有起身,左腿压着地,右肘撑着支起的右腿膝盖。
他静静地盯着干净平整的墓碑,本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同性恋这个事情了,可此刻心里依旧翻涌着不平静的海潮。
年少,好友,满地的血,声嘶力竭的唾骂指责,嫌弃鄙夷的指指点点,面目狰狞的面孔,齐齐跨越岁月长河,像是七零八落的大块碎石砸在牧炎身上。
南宫泽手搭在牧炎肩上的时候,牧炎正垂眸,眼里没憋回去的泪就顺着眼睑往下滑进了唇缝,又苦又咸。
“他叫方奇……”
牧炎一张口声音就哑的不像话,要停顿很久才能把喉咙里的酸楚咽下去,继续说:“我十四岁那年冬天……他从十楼跳下来了……就砸在我面前……死不瞑目……”
南宫泽听着牧炎嘶哑的像硬掉的干抹布摩擦生锈铁栏杆的声音,心脏蔓延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意融进血液里,像钢针一样扎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一向冷漠,共情能力也不强。
可每次遇到牧炎的事,他就像个矫情的林黛玉,总是轻而易举就红了眼眶,泪水争先恐后聚在眼底。
牧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阿泽,其实遇见你之前,我男女都不喜欢,我连对他们基本的生理冲动都没有。”
尽管很俗气,牧炎也不得不承认,见到南宫泽的第一眼,他就想和南宫泽发生点什么,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看见南宫泽,就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想去拥抱他,亲吻他。
“原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啊。”
南宫泽笑着蹲在他身边,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力捏了捏,看着他月光下蒙了一层阴郁的侧脸,沾了水长睫毛,心抽疼了一下。
牧炎没接话,沉默了好久,喉结滚了好几次,才仰头看着天眯了眯眼睛,叹了好长的气,这口气似乎囊括了他二十六年所有的悲苦。
“周媚对我长达十年的家暴折磨,还有发廊街的那些出卖身体换钱的女人,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和抵触女性的心理,加上周兰的助纣为虐……还有他母亲振聋发聩的唾骂指责……”
牧炎视线落到墓碑上,身体不安地猛地颤抖了几下,南宫泽胸腔堵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难受地想破口大骂。
他伸手搂住了牧炎的肩,搓了搓他另一边的胳膊,梗着喉咙的酸涩,哑着声音说:“炎哥,别说了……”
牧炎像是没听见,嘴唇翕张几下,又静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添了狠厉:“阿泽,你知道吗?我……杀过人。”
南宫泽愣了愣,才问:“什么……时候?”
“十一岁那年的除夕,那天冷的让人打摆子……”
牧炎陷进了回忆,说的有些艰难:“年夜饭的时候,我杀了我继父,也杀了周媚,可惜……周兰和她丈夫逃了……”
南宫泽以前要是听见牧炎杀人,他一定会头皮不自觉的发麻,从心底冒起恶寒,浑身爬满鸡皮疙瘩。
可此刻他只觉得心疼,特别心疼,心疼到他都想坐时光机回去,把伤害过牧炎的人,一个不留,全杀了。
死无全尸那种。
十一岁……杀人。
那得遭了多大的罪,受过多大的伤害才会如此。
难以言说的悲痛挤压南宫泽的心脏,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整个人僵硬地无法动弹,心脏传来的痛让他眼睛红的像被洛铁烫过。
牧炎没听见南宫泽说话,也不见他有什么激动的反应,缓缓偏头看着他,嘶哑的声音带着疑惑:“阿泽,你……不怕我吗?”
“不怕,我心疼你……”南宫泽眯了眯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憋得难受垂眸呼出了一口气:“特别特别心疼你。”
感动和幸福在那堆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里冒出来,牧炎想起来南宫泽怕鬼突然想逗逗他,缓解一下压抑的氛围,就说:“阿泽,你背后……有个……”
“我靠!”
南宫泽听见他的话都顾不得心疼了,所有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猛地搂住了牧炎死死抱着他,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哪儿呢?”他想往后看又不敢,心脏咚咚打鼓,浑身汗毛如列兵阵,一阵风过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牧炎努力憋着笑。
“长什么模样?透明的吗?还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南宫泽声音都开始发抖,抱着牧炎的双臂用力收紧,寻求这荒郊野岭唯一的安全感。
牧炎见他这个反应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问:“阿泽,你是真怕鬼啊?”
“真怕啊!”南宫泽认真点头。
“没有鬼,逗你的。”牧炎拍了拍他的背。
“真的……没有吗?”南宫泽都快原地瘫了,“你别骗我,我会吓死的。”
“真没有。”牧炎感觉到他浑身轻微发抖,抱着他搓了搓他的背和他的胳膊帮他放松。
好半天南宫泽才克服对鬼的恐惧,慢慢松开牧炎,又怂又好奇地缓缓扭头往后试探,几次都半途而废,他是真怕啊!
“腿软了还能站起来吗?”牧炎后悔逗他了,“能站起来我们就回去。”
南宫泽尝试了一下:“不能,真腿软了,现在让我站着干你,估计都悬。”
他说着顿了顿:“不过……跪着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