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a”的规则脉冲“广播”持续了七十二小时后，戛然而止。
铁炉堡在持续的规则噪声干扰中煎熬了整整三天。所有人都像得了重感冒，头晕、耳鸣、注意力难以集中，灵能敏感者更是苦不堪言。新生规则造物的异常波动虽然随着脉冲停止而逐渐平复，但那种被无形力量粗暴“扫过”的感觉，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然而，这七十二小时的煎熬并非全无价值。
韩秋主任领导的团队，通过密集监测志愿者和普通民众在干扰下的生理与灵性数据，结合“降频之炉”的实验记录，成功构建了第一个针对特定类型规则干扰（以“源a”脉冲为蓝本）的“适应性缓冲模型”。虽然简陋，但通过改良的“镜面灌木”稳定场发生器和简化的灵性同步训练，已能让普通人在下一次类似干扰中，将不适感降低至少百分之四十，并显着减少对新生造物的环境影响。这为铁炉堡提供了一层脆弱的“规则免疫基础”。
更重要的是，老曲带领的信号分析团队，在那持续不断的“噪音”中，捕捉到了几段相对完整、似乎具有重复模式的“信息包”。
破译工作异常艰难。这不同于“影子信使”留下的静态符号，而是动态的、包含着复杂语法和未知编码规则的“语言”。他们缺乏密码本，甚至不确定这“语言”是用于思维交流，还是纯粹的技术指令。
“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规则信息解码方式，包括‘天枢’数据库里残存的几种旧时代高维通讯协议，匹配度都极低。”年轻的分析员杨锐顶着黑眼圈汇报，“但是，我们发现这些信息包的结构，与我们在‘降频之炉’实验志愿者身上观测到的、当他们灵性与低频规则场深度同步时，自发产生的某种‘内源性规则波动’……存在拓扑层面的相似性。”
“内源性规则波动？”周教授追问。
“是的，”杨锐调出两组波形对比图，“看这里，当志愿者李锐在炉内经历‘规则饥饿’并成功建立微弱平衡时，他的灵场发出的这种高频微颤的波形结构，与‘源a’脉冲信息包中的这个基础载波单元，在分形维度和信息熵的分布上，相关系数达到了0.78。这远高于随机概率。”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个发现意味着，“源a”使用的“语言”，可能与人类（或者说，某些被“唤醒”了内源规则潜力的人类）在特定状态下产生的灵性规则表达，共享某种深层的“语法”或“基础逻辑”！
“这怎么可能？”林风难以置信，“‘源a’的信号冰冷、精确、毫无生命情绪。而我们的志愿者，他们的波动再微弱，也承载着个体的意识、情感、记忆！”
“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表象。”老曲缓缓开口，眼神深邃，“冰冷和精确，可能只是这种‘语言’用于远距离、高保真传输时所必须的‘包装’或‘协议’。就像旧时代的无线电通讯，无论传递的是情书还是作战指令，在电磁波层面都只是调制好的信号。关键在于信号所承载的‘语义’本身。”
他顿了顿，指向波形图：“而这种‘内源性规则波动’，或许就是‘语义’得以产生和理解的……‘元语言’或‘意识载体’的一部分？‘源a’背后的存在，无论是什么，他们可能掌握了更高效、更纯粹的利用这种‘元规则载体’进行通讯和操作的技术。”
这个推论令人震撼。如果成立，那么铁炉堡在“降频之炉”中无意间触碰到的，不仅仅是适应新环境的钥匙，更是理解这个新世界潜在“通用规则交流方式”的门径！虽然他们现在只能发出婴儿般的呓语，而“源a”可能已经在进行交响乐般的演奏。
“继续破译！聚焦那些具有重复模式的信息包，尝试用我们观测到的‘内源规则波动’特征作为参照系进行语义关联分析！”周教授下令，“同时，加强对志愿者‘内源波动’的研究，尝试引导他们进行更清晰、更有意识的‘规则表达’，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是\/否’、‘安全\/危险’概念！”
破译工作有了新的方向。而与此同时，被命名为“深潜者”的侦查小队，也在林风的亲自率领下，秘密出发，向着“源a”信号的大致来源方向，开始了充满未知风险的探索。
侦查小队规模极小，仅五人：林风，队长，兼具军事指挥与灵能协调能力；陈海，经验丰富的侦察兵，上次接触“影子信使”的当事人；杨锐，信号分析专家，负责现场解读可能捕捉到的规则信息；一位精通隐蔽与野外生存的探索队员；以及一位携带了最新型便携式“降频稳定单元”的医疗兵。
他们的装备极简，但每一样都经过精心改造和附魔（如果这个词适用于规则技术的话）：衣物内衬编织了微型的“镜面灌木”纤维，用于被动降低规则存在感；武器和工具表面覆盖着改进的“锈蚀之心”秩序涂层，并镶嵌了能对特定规则扰动产生共振示警的微小晶片；通讯设备基于灵能中继和规则谐波原理，力求在复杂环境中保持断续联系。
他们的行进路线避开了已知的大型规则地标（如四大转化区核心），穿行在相对“平静”的新生地带。大地依然荒芜，但已能看到更多样的、小规模的新生规则造物：如同冰晶般缓慢生长的透明丝状体；在固定轨迹上漂浮、发出柔和嗡嗡声的发光球体；甚至有一片区域，地面覆盖着会随着脚步压力改变颜色和温度反馈的“感应苔藓”。
第四天傍晚，小队在一处背靠巨大暗色岩壁、前方视野相对开阔的洼地建立临时营地。根据杨锐携带的定向接收器显示，他们已经进入了“源a”信号规则辐射的边缘增强区。这里的规则背景辐射比铁炉堡周边更加“致密”和“有序”，但也隐隐透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队长，三点钟方向，一点五公里处，规则读数出现周期性尖峰，频率……与‘源a’广播中的某个次级标识符吻合！”杨锐突然压低声音报告。
林风立刻示意全员隐蔽，开启最大程度的规则遮蔽。他举起特制的灵能观测镜——镜片由多层处理过的“灰水”沉淀结晶和“镜面灌木”镜面复合而成，能提供远超肉眼和旧时代仪器的规则视野。
镜中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大约一点五公里外，一片相对平坦、覆盖着暗银色细沙的区域中央，矗立着三座高度约五米、呈等边三角形分布的奇异结构。那不是自然造物，也不同于四大转化区的宏大风格。它们由光滑的、反射着冷冽灰烬天光的金属材质（或类似物质）构成，整体呈细长的方尖碑状，但顶端并非尖峰，而是复杂的、不断进行细微形变的几何体组合，仿佛在持续接收、处理或发送着什么。
方尖碑之间，地面被“蚀刻”出一个巨大的、发着微光的复杂法阵——由无数细密的、仿佛电路板走线般的纹路和嵌套的几何符号构成，纹路中流淌着冰蓝色的规则能量流。法阵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不断旋转的暗蓝色多面体，多面体的每个切面上都闪烁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光。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法阵周围，有六个与之前遭遇的“影子信使”相似、但体型更大、轮廓更加凝实、表面流动着更复杂规则符文的影子，正以固定的巡逻路线缓缓移动。它们的“头部”位置，偶尔会亮起两点针尖般的红光，扫视四周。
“‘源a’的前哨站？还是通讯中继节点？”陈海在精神链接中低语，声音紧绷。
“不像前哨站，没有防御工事，更像是一个……信号增强或数据交换枢纽。”杨锐分析着接收到的、比之前清晰得多的规则波动，“能量流指向性很强，主要向那个方向汇聚和发散，”他指向西南方天际，“和我们推测的‘源a’主信号源方向一致。这里在持续接收主源信号，处理后，再向更远的……可能是另一个节点或终端进行转发。”
就在这时，中央旋转的暗蓝色多面体突然加快了转速，表面的数据流光变得异常湍急！同时，六名“影子守卫”同时停下巡逻，面向多面体，身体表面的规则符文同步亮起，似乎进入了某种待命或同步状态。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广播”时更加凝练、但强度毫不逊色的规则脉冲，从多面体中心爆发，笔直地射向西南方！脉冲过于凝聚，以至于在规则视野中，如同一道撕裂空间的暗蓝色光矛，瞬间消失在天际。
脉冲发出的瞬间，即使距离超过一公里，且有遮蔽，侦查小队的成员仍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和耳鸣，便携稳定单元发出过载的警告蜂鸣。
“就是现在！”杨锐强忍不适，将记录仪对准脉冲轨迹和法阵方向，“这种高强度定向发射后的瞬间，节点的规则防护和遮蔽可能会出现短暂波动！尝试捕捉更底层的信号！”
记录仪疯狂运转。几秒钟后，多面体转速减缓，影子守卫恢复巡逻，一切似乎重回正轨。
但杨锐的脸上，却露出了混合着极度震惊和恐惧的神色。
“队长……我……我捕捉到了……”他的声音在精神链接中颤抖，“不仅仅是技术信号……在那脉冲发射的核心频段下面……有一层……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低语’……”
“低语？什么内容？”林风急问。
杨锐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和解读那些强行烙印在他感知边缘的碎片：“不完整……断断续续……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
他睁开眼，瞳孔中残留着惊骇：
“……‘重塑协议’……‘非标准变量’……‘收容’……‘基准格式化’……”
“还有……”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个指向性非常明确的……‘识别码’片段……经过初步比对……其规则编码特征……与我们从铁炉堡‘降频之炉’实验数据中提取的、最具代表性的‘内源规则波动特征谱’……匹配度超过90%！”
寒意，瞬间冻彻了侦查小队每个人的骨髓。
“源a”不仅在进行某种宏大的“重塑协议”，它不仅察觉到了铁炉堡这个“非标准变量”的存在，它甚至……已经精准地识别并标记了他们最核心、最独特的“内源规则”特征，并将其列为了需要“收容”或“格式化”的目标！
那些冰冷的规则脉冲之下，回荡着的，是对铁炉堡、对他们刚刚点燃的“人性规则之火”的、清晰而危险的……低语回响。
林风当机立断：“立刻撤离！将所有数据加密，用最高优先级发回堡垒！我们暴露的风险极高！”
侦查小队如同惊弓之鸟，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路线，撤离了这片突然变得杀机四伏的区域。
而在铁炉堡，收到加密传回的数据和紧急情报后，周教授、老曲和所有高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终于开始“听懂”远渊传来的只言片语。
而听到的内容，让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灰烬纪元的新生世界，迎接他们的可能并非田园牧歌，而是一场早已悄然布局、他们却刚刚踏入的……冰冷狩猎。
低语在回响，而猎手的目光，似乎已透过规则的迷雾，锁定了他们这群刚刚学会点火的“变量”。